“还请大长老,收回成命。”
楚月作揖弯腰,虔诚而真挚。
所说的每一个字,却都如一记雷霆轰进了众人的心里。
跟着来万阵阁“救火”的几个长老,原还对新弟子有所偏见。
听君一席话,却是深受震撼。
若能收弟子如此,作为师父的他们,纵死也无悔。
前有制百阵,后有肺腑话,就连年轻的弟子们,看向楚月的眼神,不再是轻蔑讥诮,多了一丝钦佩。
不管叶楚月的天赋如何,一个人,一个武者,一个徒弟,能做到这般地步,就可让人钦佩敬重。
至于那跟在后头的宁夙,眼睛里的炙热之火都快呲呲的燃烧空气了。
大长老负手而立,沉默了良久,忽而爽朗的笑出了声。
楚月抬起眼帘,讶然的望向了大长老。
大长老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为人之师,若能见到爱徒不负所望,且不论成就高低,亦都会由衷自豪。楚月,老朽虽未见过你的师父,但从你口中知道,那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如你所说,不该寒了黄泉故人心,择师之事,就此作罢。不过你依旧是长老弟子,只是不用择师罢了。”
没有师父的长老弟子……
这在海神界不可计数的宗门之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大长老,还请三思,长老弟子怎能无师?”云唤海道。
“无师?老朽何时说过,楚月无师了?”
“那大长老这是何意?”
云唤海就不懂了,既然择师作罢,又要有师,岂不是自相矛盾的说法吗?
楚月颇为迷茫的望着大长老。
大长老道:“老朽原就觉得星云宗只有九个长老还是太少了些,刚好趁此机会,多加个长老好。”
“加长老?不知大长老,瞩意何人?”
“楚月已故的亡师。”
大长老说得云淡清风,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在水坑,又如平地惊雷般的震耳欲聋,让众人尤其的震惊。
立亡人为师,开创了海神界宗门的先河。
从古至今,就连神话故事里,都不曾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楚月轻抿起薄红的唇瓣,双眸泛起了皓月清辉般晶亮的光,还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激。
若说在此之前,她只把星云宗当成自己的跳板和基石,把宗内的每一个人都当成陪自己磨练的武场。
那么从现在开始,大长老这个人,在她的灵魂深处,树立起了一道巍峨的高影。
“大长老,这可不行。”山月长老直接否决,“其他宗门,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其他宗门从未有过,星云宗就不能有吗?”大长老冷笑,“若是如此,其他宗门互相残杀,我们星云宗是不是也得跟着一样?宗门是独立的,人和思想也都是独立的,太过于迂腐古板,就只会落后衰败。你们二位作为星云宗的长老和掌事之人,难道不知道落后衰败是何意?宗门一旦落后,就要被其他宗门凌驾于头顶之上,我宗弟子也将会因此而抬不起头来。云唤海,你作为长老若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知晓,我看你这长老怕是也要当到头了。”
“我们夫妻二人,并非此意。”
“那是何意啊?”
大长老闷哼一声,踏上黑石桥,举目望向密集于万阵阁楼的弟子们。
“诸位弟子,老朽作为星云宗大长老,立楚月亡师为星云宗的第十位长老,就是为了让诸位弟子记住方才楚月所说的师徒故事,由此,不负初衷,不忘本心,让宗门内师徒感情有了更深层的认识。一个人,能站在多广袤的天地,不是看他修炼到了何种程度,而是要看她的心境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浊浊尘世如大染缸,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染缸之中,愿诸位弟子踏出染缸之时,能和楚月一样一身白。”
大长老一番话下,众弟子慷慨昂扬,异口同声的喊道:
“吾等弟子,感谢大长老的教诲。”
这一刻,众弟子有了家的感觉,而不是冷冷冰冰如棺木的宗门。
大长老很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楚月。”老人笑望着楚月,“天骄山还是空着的,就给十长老也就是你的师父好了,你若喜欢,也能住下,到时你就在山上立一道墓碑,好好祭奠亡师。至于星云宗的长老谱,就由你亲手写上你师父的名字。”
“大长老,弟子有一事,恳求长老能够同意。”
“请讲。”
“家师之名……”
楚月顿了顿,收拾了下心情,便道:“弟子暂时不愿写。”
大长老问:“为何?”
梵星语道:“叶楚月,该不会是你现编的故事,故而不写名字怕露馅?你不去当戏子都可惜了。”
“咻”的一声响起。
楚月长袖一拂,裹挟着本源之气的武神元力,暗藏浅红的颜彩,如一场无端风暴,无情地扑向了梵星语。
“啊。”
梵星语低呼了声,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在半空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重重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楚月微抬下颌,嗓音凛冽的道:“长老弟子,需要十星武神为基础,叶某想等自己突破十星后,亲自写下家师之名,便算是顺理成章,光耀亡师。”
“好!”大长老拍了下掌,“就这样定了,等你到十星武神的时候来写。”
“弟子叶楚月,多谢大长老。”楚月再次拱手颔首。
“你也累了,好好歇息吧。”大长老道:“来人,把叶弟子带到天骄山,再去取个无名碑送去。”
“是。”
侍者走向楚月,“叶公子,请——”
楚月向大长老笑了笑,又拍了拍宁夙的肩膀,方才跟着侍者去天骄山。
上山之前,侍者从万宝阁拿了个沉重的无名碑出来。
“给我吧。”
楚月要自己抱着无名碑上天骄山。
她低头垂眉时,就连路过的风都很温柔。
师父。
等到封印了流光海域,我就为你写下云鬣二字。
帝域,武道巅,贺雄山、权韬带着神玄的故人们围在云鬣的坟冢旁喝酒谈心,“诶,云鬣老贼,你曾还说去中界闯荡呢,梦还没实现,怎么就不打招呼的离开了。”
天骄山上,红袍如火的年轻男子将冰冷的无名碑插进菩提树下的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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