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娇从寿安院出来时,天已被阴云染得漆黑,不由加快脚步返回东院。
天公似有意与之追逐,行至一半,便落下淅沥小雨,润湿了女子襦裙。
瞧着雨势渐大,林娇娇不得不暂避檐下。
将裙摆的泥泞拍落,她从怀中取出干净绣帕,擦拭鬓边青丝,拭至微干,再将其挽于耳后。
动作间不时抬眼,观察有无旁人打伞经过。
恰在此时,东院浴房亮起了烛光,紧接着房门微开,青松从内走出,带出了半室水雾。
直至青松的背影消失,林娇娇才把目光移向紧闭的房门。
她淡淡勾唇,抬手将挽好的发丝撩散后,朝着浴房款步而去。
亭廊檐上雨水滴落,遮掩了不安分的脚步声。
浴房内,江少川闭目靠着桶壁,身下热气腾腾,蒸得额角肌肤渗出了细汗。
一炷香后,他从浴桶起身,随手拿起屏上薄衫覆身,衣衫贴合着肌肉,更衬得身躯精瘦有力、清隽挺拔。
男子动作不停,边用净帕搅发,边朝屏风外的小榻走去,垂在胸前的发丝微潮,将素色里衣晕出一圈水痕。
刚出屏风,江少川便顿住脚步,眉头紧蹙着望向榻上之人。
顺着男子的眸光看去,林娇娇正斜躺在榻上,三千青丝尽散,慵懒地枕着藕臂,媚眼撩人。
单薄的水色衣衫,将玲珑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垂落在榻的细带,扯动间,皓腕肌肤若隐若现,一如在寿安院厨间揉弄的面团般,雪白细腻。
江少川薄唇微抿,淡淡错开了视线。
心神稍定,他启唇欲斥,喉咙却似被堵住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娇娇目光落在江少川濡湿的衣襟上,眯眼轻笑,然后缓缓从榻上起身,朝他步步逼近。
很快,那娇嫩的指儿勾上了腰间松垮的束带,尚未反应过来,女子吹弹得破的脸蛋便近在咫尺。
湿答答的发丝贴着水色薄衫,湿意透入雪嫩肌肤。
她仰着脸儿妩媚一笑,嗓音醉人,“体湿易寒,娇娇为二爷拭干浴水,可好?”
女子温热的气息蹭过他的脸侧,扰得人心烦意乱。
江少川呼吸微乱,心也随之跳动不已。
得到默许,女子踮起脚尖,娇唇覆上男子鬓角的水珠,稍离,香软的唇上,便泛起了水润的光泽。
紧攥着的净帕无声掉落在地,修长的手握住了女子细腰,不让她再动弹分毫。
迎着半弯的眉眼,江少川俯下身,朝着红润的唇瓣攻去......
“啊嚏!”
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地在耳边响起,江少川蓦地睁开双眼,扭头朝后侧扫去,“谁!”
语气明显带着怒意。
“二爷怎么受伤了,上药了不曾?”林娇娇半跪在桶外,望着男子包扎齐整的手臂,明知故问道。
来人顶着与梦中女子毫无二致的脸,娇滴滴的声音落入心间,使得江少川略微恍神,一时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压下情绪,江少川恢复清冷神色,“谁准你进来的?”
“奴瞧见浴房起了烛光,便知晓是二爷回来了。方才在门外等了半晌仍不见二爷出来,敲门又未有应答,奴实在担心,便进来了…”
桶内水温渐凉,可见那梦确实做得有些长了,江少川揉了揉眉心,“我没事,你出去吧。”
林娇娇看着受伤的右臂,体贴道:“二爷既不便利,就让奴留下,服侍您沐浴吧?”
服侍?
脑中又想起梦中那句‘娇娇为二爷拭干’...
江少川心口发热,手亦慢慢握紧。
“唤青松进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青松随侍往后院去了,许是管家有事寻他,此间仅有奴一人,二爷有何事,吩咐奴亦是一样的。”
“……”江少川缓缓阖上眼帘,“你给我站到屏外,不准靠近。”
林娇娇凝了江少川一眼,终是起身往屏外走去。
江少川被荒唐梦境所扰,自然注意不到,女子红若滴血的耳垂。
早在江少川闭眼入梦时,林娇娇便进了浴房。
这几日趁江少川不在,林娇娇借着打扫的名义,将书房翻了个遍,除了柜中落锁的锦盒未能打开,再寻不到任何有用之物。
林娇娇料定,此人必是将那物藏在了锦盒之内,欲解开谜底,得先寻到钥匙。
好不容易等到江少川回来,自然要想办法接近其身。
天助有心人,正巧江少川沐浴犯困叫她赶上了,为其省下一出美人计。
可将男子褪落在地的衣衫都翻了个遍,始终未找到那枚钥匙。
林娇娇不禁垂眸深思,他究竟会将钥匙藏于何处?
不远处,江少川泡在水中,从林娇娇的角度,只能看见宽厚的肩膀,以及那棱角分明、宛如刀刻的五官。
纵使闭着眼眸,仍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盯着片刻,心中愈发怀疑:莫不是未卸干净,那钥匙还藏在他身上?
不再迟疑,林娇娇端起案上的白莲烛台缓缓靠近,又恐烛火过亮惊扰眼前人,便将烛台高举过头顶,借着微光,朝水中看去。
隐在水下的部分,自是赤诚干净,无多余旁物。
林娇娇全神贯注,视线一路往下,直至……林娇娇浑身一震,倏地收回目光,连烛台都险些离手。
眼神收回来了,檀口却合不上,周身皆被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笼罩,心脏快得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仍抵不住庞物灼眼。千万般好,怎净让他占去了…
热意从脸颊红至耳根,林娇娇忙放下烛台,挥手扇去脸上燥热。
许是刚淋了雨,林娇娇阻止未果,一个喷嚏打碎了江少川的好梦。
江少川穿戴齐整来至屏外,看见的便是林娇娇望着案上烛台,呆呆发愣的模样。
他故意踢了踢桌角,而后来到小榻坐下。
林娇娇回神,挂起惯用的笑,主动帮江少川搅拭头发。
女子半弯着腰肢,只稍微抬眼便能看见,那水色布料紧裹着的盈盈雪脯,内里绣着白兔嬉草的样式……
江少川喉结轻轻滚动,倏地站起身来。
猝不及防,林娇娇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净帕离手,挂在了江少川的头上。
林娇娇不明所以,静待下文。
江少川则凝眉注视着她,从潮湿的鬓发,绯红的脸颊,再到娇艳欲滴的朱唇。
他将净帕揭下,盖到了女子头上。
“去找青松取药,莫过了病气给旁人。”
林娇娇心中一梗,扯着唇角道:“二爷多虑了,奴身子并无不妥。”
江少川轻轻挑眉,伸出两指探了探女子额间,触及那滚烫的温度,一抹道不明的情绪转瞬即逝。
将手收回袖中,江少川戏谑地望着前人,“属实病得不轻,准你休沐一日。”
说罢,他转身出了浴房。
留下林娇娇一人站在榻前,狐疑着抚上火热的脸蛋。
倒分不清是被小少川臊的,还是真着了寒气。
***
江少川在寿安院待至申时,陪祖母用完晚膳,方回了东院。
南州一案留下不少手尾,南州刺史命贩夫北上欲寻何人?还有佘山脚下行刺的那拨人,又是何人的手笔?
江少川一头扎进书房,蜡烛燃烧过半,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月色如水,泻落人间,万物皆笼上一层轻纱。
书房外,一女子端着茶盏,悄无声息地来至案前。
雨后的芳草香在空中肆意漂浮,越过窗台撞入江少川鼻尖,愁郁尽扫,眉宇间露出了少见的柔色。
女子安静地凝望着,不忍打扰,等了半晌才将手中茶盏放下。
茶盏落入眼眸,江少川愣了一瞬,心中便泛起暖意。
他抬起眼眸,语气却是冷淡,“不是让你好好歇……紫杉?”
来人并非所想,女子长相清秀,一双杏眸如水,从未在人前露过半点波澜,一如它的主人那般,温柔谦和。亦是这沉稳的性子,才能留在江少川左右,成为东院唯一能近身的丫鬟,伺候茶水笔墨。
“已近亥时,二爷歇一会儿吧。”紫杉温声劝道,并将杯盏递至男子手中。
江少川顺手接过茶盏,玉叶长春,伴随独有的清香,入口甘润。
无论是温度还是味道,一切都恰到好处。
“何时回来的,家中事宜可都办妥了?”
紫杉垂眸点了点头,柔声应答:“奴酉时便回来了,家中诸事皆处理妥当,谢二爷记挂。”
“那便好,一路辛遥,早点下去歇息吧,这儿无须你伺候。”语毕,江少川将视线转回桌案。
“是。”紫杉恭敬行礼,目光在江少川右臂转了几瞬,终是没有开口,退出了书房。
青松立在庭院,见紫杉出来,咧嘴一笑,“紫杉姐。”
紫杉脸色微沉,“你不是说二爷的伤并无大碍吗?我方才分明瞧见,伤处渗出了血迹,若是普通伤痕,怎会久不愈合?”
青松不敢正视,双手搅着腰间布带讪讪道:“这……二爷不让我多嘴,紫杉姐便饶了我吧。”
紫杉叹了口气,伸手将布带的死结解开,再为其重新束好。
动作温柔细致,击溃了青松的心防,脑袋是越低越下。
做罢,她才开口,语气充满无奈,“连我也要瞒着吗?”
青松脑中天人交战,终是不忍,俯在紫杉耳侧,将实情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