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章低头不语,黑眼圈如沙包般挂在他的眼角处,沉重的像是要把整个头都拉到地上。
舅母的嗓音十分尖锐刺耳,简直如余章还未去世的母亲般,一骂起人来就滔滔不绝,唾沫星子飞溅。
舅母甚至隐隐还有要动手扇余章脸的行为,舅父拉住她的手,这才作罢。
“余章,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吃二十岁饭的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操心?”
“挺好,你就继续作,我就想看看你未来会成什么样。”
“不求你能为这个社会做贡献,别成为社会的祸害就成。”
“看看你哥哥余光耀吧,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为什么差距就那么大?”
谢诗雨认为余章舅父舅母的说法有些夸大:“不至于,只要他现在努力还有的改,还是有前途的,未来还是一片光明。”
舅父则是实话实说:“但是,照余章现在的成绩,不要说重点大学,就连专科都难。如果他再没有点上进心,不知道努力,后半生真就毁了。”
余章始终无言,视线直射自己的脚尖,仿佛听到了这些话,仿佛没有。
明明余章的背上没有山,可却像是受到了一股比山还大的无形压力。
没有人知道余章为什么熬夜,失眠,抑郁,沉迷游戏。
余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余章常用一句颇具阿Q精神的话安慰自己:“我高兴就好,今天只要活着,就算是巨大的成功了。”
路梦遥的眼中只有余章,周围的人在她视野里都朦胧不清。
她觉得这个世界对余章而言仿佛一个囚笼,余章没有孩子该有的纯真快乐,只知道逆来顺受,被圈养起来的猪都不知道比他好了多少倍。
如果换成其他人,恨不得离余章这样的丧气的人十万八千里远,心想自己千万不能变成这样的人。
可路梦遥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她知道余章身体里住着头沉睡的野狼。
只要将野狼唤醒,一切都会焕然一新,而路梦遥很乐意做这个唤醒野狼的人。
老话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只是现实中太多女性的目标,不是【即将成功和会成功的男人】,而是【已经成功的男人】。
可人家都已经成功了,还会需要你吗?你去了不过就是成为他的装饰品罢了,真正有眼界的女性选择的是有野心肯奋斗的男人,与他一起打拼,得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比如本书作者。
路梦遥看着舅母双手叉腰,唾沫星子飞溅的动作,再看余章的死鱼脸,就觉得余章肯定难受死了。
自己是不是举报网吧,举报错了,害了余章?
半个小时后,舅母转身背对余章,仰起头颅,以手掩面,眼眶红润。
“我是不想再管你了,十八岁,你成年了,就自己想办法生活。”
这句话如雷轰顶般,由耳贯入余章的脑海。
“没想到余章的家庭居然是这样的。帮余章戒除网瘾,转移兴趣到学习上后,下一步就是圆满他与家人的关系了。”
路梦遥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不过她也乐意帮忙。谁让余章是文武极转世呢?这是她上一世欠文武极的,这一世该还了。
杨戬见惯了人生百态,也都能理解眼前的各位。
舅母骂完余章后,杨戬给她接了杯开水,骚里骚气地问她喝不喝,道:“如此含辛茹苦地教育他,您也不容易。”
舅母接过水,说声谢谢,喝了一大口。
旋即,舅母的舌头就像被螃蟹的钳子夹住般疼痛。
她想将水吐掉,可一想到这是警官递给自己的,便只得含泪吞下。
杨戬转头对着余章,以雷霆般的语气道:“学生就该好好学习,上网打游戏以后有的是时间。有这么好的父母管,你就偷着乐吧。以后你长大了求着人骂都没人骂!”
余章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忽然余章一个转头,看见了门缝里路梦遥正在偷窥的那双眼睛,路梦遥连忙闪躲。
路梦遥被余章突然其来的目光,盯的虎躯一震。就像是躲在衣柜里的隔壁老王被正在抱着互啃的夫妻发现,丈夫目光如电般朝隔壁老王射来。
余章眨眨眼,门缝里的眼睛消失不见。
“错觉吧,真是的,最近总是这样。”余章笑了笑,看向玻璃墙上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陌生又落魄,他想对那影子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这样的人生不该属于你。”
可是余章不敢说出口,因为余章并不能脱离现在的这种人生,只能无奈的接受,顺其自然的等待生活改变。
鼓励的话语,余章只能自己在脑海里想象。
就像个小偷,从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窃取一点点的欢乐,才能让余章有吃饭睡觉,继续活着的勇气。
“可以将余章领走了,以后别让他一个人晚上出门,小心被人挖心掏肺。”杨戬道。
舅母两手环抱,揣着一篮子忿忿不平大步离开,脚步声快的就像小腿上安了个马达,拖鞋声噼里啪啦。
舅父驼着背,迈着小碎步跟上。离开时,用可怜悲悯、别看我我也无能无力的眼神看了下余章。
大多数的父母,都是用心教孩子,而不是用脑子。
用心教孩子的父母,多恨铁不成钢。用脑子教孩子的父母,是别人的父母。
余章与众不同,他无父无母。
但舅父舅母对余章还是挺恨铁不成钢的,只是因为余光耀太过优秀,所以舅父舅母并没有太恨铁不成钢,平时真情不外露而已。
余章慢吞吞地离开警察局,却又突然加快脚步。
余章讨厌舅父舅母,又怕被舅父舅母甩掉。因为不跟着他们,余章就会无路可走。
路梦遥见余章出来,连忙往厕所跑。心想要是被他发现是自己报的警,那以后还怎么愉快地做干饭兄弟?
舅父舅母出于对余章的关心,连鞋都没换,就坐着地铁赶来公安局捞余章。
十一点后,地铁停运,只能拦出租车回家。
舅母站在路边,朝过往车辆招手。舅父像失恋后的心碎女孩那样蹲在路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
晚上的出租车和白天不是一个价,舅母和司机磨了好久,就为了少个一块两块。
司机拒绝降价,舅母就拦住下一辆。
好在总有司机通情达理,不然他们天亮都回不了家。
舅母面无表情的坐在副驾驶,就像个僵尸。
舅父往身后望了望,余章还没有来。
“还不快上车?等谁呢?”舅母厉声斥道。
舅父立即回头,手脚并用,光速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