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旭见他无意介绍,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一边闲聊功课,一边等着放榜。
坐在高处往下看,只能瞧见一个个挤来挤去的人头,激动,焦虑,兴奋的情绪四下传播,恍惚间让宋朗旭觉得,这是一池子的鱼,仰起头等着扔下的饵食。
功名利禄,何尝不是饵食的一种呢?而进池子也需要资格的,他甚至还没获得入场的门票。
想一想,他又有什么好骄傲的?
宋朗旭心态突然放平,先前的焦躁一扫而空。
他握着茶杯等结果,等官差们挤到前排刷好浆糊贴好榜单后,人群里传来惊呼,“中了,我中了!”
“中了!”
“天呐,我为什么没中?为什么?”
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人四散开来,带着喜讯回去报信了,还有人不信邪,围在榜单前反复观看,生怕自己看错了。
但是榜单除了姓名还有籍贯户籍等等信息,看错的可能约等于零。
人总算少了些,蒋学文扯着宋朗旭的胳膊挤到前排,兴致勃勃的数书院有几人上榜,名次如何。
“山长果真厉害!竟然有三个人考中了!”
宋朗旭眨眼,这算厉害吗?
“当然算!你以为整个京城有多少书院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每个书院出二十人,还有直隶县城等等,一场考试至少上千人参加,能脱颖而出的无一不是人尖子,这还不厉害?”蒋学文俨然变身山长吹,开始细数山长的实迹。
而宋朗旭的思绪悠然飘远,他以前考试,能混个全年级前一百,已然是超常发挥,如何能有信心在科举考试中一举击败上千对手呢?但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办法回头,只能咬着牙硬撑了。
蒋学文声音越说越小,大概也感觉到科举的难度,他叹息着:“罢了,我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没考怎么先泄气了?”
“那我就先和蒋兄约好,来年共登桂榜如何?”
“就这么说定了!”
蒋学文大概受了点刺激,眼看着同一书院的师兄们已经考出名堂,自己还未有寸进,心下羞愧所以立意要好好上进,只是发誓容易应誓难,动脑子背诵辛苦又枯燥,练字一天下来悬的手腕酸疼,谁能坚持的下去?
蒋学文这症状就叫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混喝,能有轻松的,谁会刻意吃苦?
只是每当蒋学文想要放弃时,一扭头看到自己的同桌,啊,又练了三张大字,又背了一篇课文,又解决了一个问题,衬托着他好生无用喔,想想别人才进书院半年,成绩都快赶上他了。蒋学文就觉得老脸一红,哪怕是装模作样,也只得拿起宣纸,一笔一画的开始练字,不知不觉的,就写完了一整篇。
次回的月考,蒋学文赫然发现,自己从原先的十六名,猛涨到第十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乐的他走路一蹦三尺高。
蒋学文乐呵呵的把成绩带回家给蒋爷爷瞧,蒋爷爷乐的眉毛父子一把动:“我就说我的乖孙儿聪明的很,以前那是不稀得学!要是认真学了,能甩开旁人十条街!瞧,被我说中了吧?”
蒋学文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认全是自己的功劳,小声的把自己跟同桌的事说了,每次他想玩时,看着同桌这么努力,总归不好意思,糊弄着糊弄着,就真的学了进去。
尤其是,同桌还会帮他解题!讲的比先生还清楚!深入浅出,循循道来,把原先迷迷糊糊的题目都说的一清二楚,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他认识字,但是不理解题目的情况。
蒋爷爷一拍大腿:“是个能人啊!什么时候带给爷爷看看?爷爷也想谢谢人家。”
蒋学文迟疑:“那,我去问问?”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时间?
听说是蒋爷爷相邀,宋朗旭想了想还是应约而去。
他在浩然书院待了半年,冷眼旁观着,已然将书院内的学生分成了三大类,第一类自然是家中长辈位高权重或是勋贵人家,送子弟来读书不过是指望他们明理懂事,拘着他们不出去闯祸而已,第二类就是进来打算巴着这些“二代”们的旁支亲属,从小累积交情,以后二代从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他们衣食温饱,富裕无忧。
第三类就是他这样的奋斗流,一门心思要读书考试,寥寥无几,跟白纸上的墨点一样刺目难看。
而像蒋学文,虽然也是二代但性格不错,除了有些随波逐流外没毛病,如果不费力,宋朗旭也不介意顺便多说两句,就当是巩固复习了。
听到蒋爷爷邀请,想了想他就去了。
蒋家的位置也在这附近,走路过去一盏茶功夫,才走到门口,蒋学文已经踮起脚在大门口等候,一看见宋朗旭就迎了上来,“提前了一刻钟,你来的挺早。”
“习惯而已,来得早能准备的好。”
宋朗旭抬头看这附近,最醒目的就是左手边的宅邸,挂着一块特别精美的牌匾,金光闪闪的,上书敬国公三个大字。
时人以左为尊,显然这条街上敬国公的地位最高,余下的几座府邸规模也颇大,但还是差了敬国公一截。
蒋学文介绍着:“我们府上从前跟敬国公是同一支,只是后来分家了。”
喔,这中间的亲戚关系宋朗旭也分不清,干脆也就不理会,反正他也是只认识蒋学文一个。
蒋学文在自家恢复话痨本性,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最后把人带到书房,面见蒋爷爷。
书房内,蒋爷爷翻箱倒柜,正在折腾着找出一身鲜亮衣裳,打扮的精精神神,也好见孙子的朋友。
他选了半天总是不满意,扭头问管家的意见,“到底是黑的好?还是蓝色好?黑的称得人更黑但是有威严,蓝的比较和蔼但是没有气势,怎么选都不满意......”
这边厢,蒋学文已经拖着宋朗旭的手,快步迈进书房,扯着嗓子喊:“爷爷我回来啦!”吓的蒋爷爷差点蹦起来,慌乱的扶好衣冠板着脸,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蒋爷爷安好!”宋朗旭端着脸不笑,有礼有节的行礼问好,忽视蒋爷爷歪掉的发冠。
蒋爷爷咳嗽一声,端出长辈的模样亲切询问宋朗旭的情况,宋朗旭就捡着能说的说了,说完话,蒋爷爷又送了一套文房四宝,温言道:“我这个孙子虽然学问不过关,性子倒还使得,日后你们二人可以多多交流,多帮帮他。”
蒋学文抗议:“爷爷前儿你还说的聪明来着!变卦这么快!”
“蒋兄性子的确不错,跟他一起学习是互帮互助,谈不上什么帮助。”
蒋学文听了这话,尾巴差点翘上天,得意洋洋的晃来晃去。
拜访完长辈,蒋学文就邀请去他的院子玩,宋朗旭跟去之后,发现偌大一个院子奴仆众多,但主人只有蒋学文一个,领悟到了什么却没开口。
蒋学文搬出自己的玩具和话本,热情邀请他看,玩具宋朗旭没什么兴趣,倒是话本能多看两眼。
但是这些话本大多数是孝子贤媳,讲述善恶有报引人向善的,如果要论故事性趣味性,压根没有。
而且一本话本红了,剩下的全都一股脑写同一款故事,写就写吧,连情节都照搬,无聊透顶。宋朗旭翻了两本,都能猜到剩下的情节。
还不如下棋呢!
蒋学文本要拒绝,但是宋朗旭没说下围棋,而是下五子棋,下六子冲棋,简单易上手,有趣还好玩,没一会儿蒋学文就来了兴趣,输了一局还要再来。
他手里捏着棋子,“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一起玩,要喊我背书呢。”
“人又不是机器,还能天天背书?脑子不放空休息,也会累坏的,背就好好背,玩就好好玩。”宋郎旭盯着棋盘,他在上面留了两个陷阱,如果蒋学文没发现,就会连成四字了。
“霍,真看不出来。”蒋学文说着下了一子,堵住一条路。
宋朗旭眼疾手快下了一子,连成四子,败势明显无力回天。
一个疏忽就输了,蒋学文连连大叫,怎么也不肯服输,非要再来一局。
就是再来十局宋朗旭也不怕,他一个资深“棋手”还能输了?自然是大杀四方,杀的蒋学文嗷嗷叫唤,并且两人约好,下次休沐他就去宋家做客。
两人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宋朗旭成绩逐渐稳定在前五,基本前三。
这日课后,李先生上最后一门课,走过宋朗旭身侧时,故意敲了敲课桌,示意他有话说。
宋朗旭心领神会,去了李先生的办公室,李先生也爽快,开门见山的说:“我瞧着你最近进步很大,现在学的进度已经超过丁班的进度,有没有考虑开年后,换到丙班去?”
宋朗旭结巴了,“真,真的?”他可以升班了?!
“嗯,当然。”李先生失笑,看着这个一贯稳重的学生,居然欢喜的失态,“你可以回去先好好想想,跟家里人商量,反正开年还有一个多月,想好再说。”
“谢谢先生。”宋朗旭深深鞠躬,如果没有李先生的认真教导,他还在慢慢摸索着,不知道会耗费多少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好的学校,不仅仅是师资力量强,更重要还是学习氛围浓,能带动学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