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界上并没有完美无缺的墙,再长的长城也能找到一处豁口,让人通过。
当水灾发生后,整个京城系官方喉舌,全都第一时间用头版头条将这件事情推到了齐王的头上,
并且还号召广大民众捐款捐物来支援灾区。
对于名义上的皖省总督,刘瑞捐献的财产并不如几位同僚那般显眼,
但他一个月的工资只有200块,且没有其他的额外收入,
跟传闻中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情况完全对不上。
虽然个人捐献并不多,
但作为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四海集团,
和整个工业部下属的诸多企业,
连带着正在猛吃战争军需需求红利的民间厂商捐献数额,让东南地区的捐献数目稳居榜首。
可当大家对于捐款的事情都很上心,一边倒的唾骂齐王时,
总部设立在港岛,一贯标榜追求真实新闻的《维多利亚报》全文刊载了一封匿名记者投来的三万字长文,
详细讲述了整个花园口决堤事件,
他的文笔很沉重,冷静的文字之中,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随后,全国各地派驻在中原地区的记者也纷纷发回了采访新闻稿,
绝大部分都推翻了原有的结论,反而澄清了齐王主动造成这一惨绝人寰事实的可能性。
已经从池州日报改名为光明报的人民党官方报社则发表了匿名社评人的时政性文章,
《仁而无德,是为禽兽》
在简单阐述了事实后,文章一转攻向,
用辛辣的讽刺直接攻击朝廷都是一群高高在上,从不将升斗小民放在眼中的衣冠禽兽,甚至列举出太后的十大罪。
主管报纸审查的礼部和学部的新闻监察司立刻下令,禁止这篇文章的流通。
可人们往往总是和上面对着干,
越禁止他们看什么,就越觉得稀奇。
报纸是被禁了,可手抄本一直在流传着。
在一直延续至今的最高学府国子监中,太学生们分成鲜明的两派,差点没打起来。
这一次的新闻越闹越大,甚至已经开始动摇一向是保皇党壁垒的陕甘地区,
就连在关中也开始有人宁愿冒着下大牢的风险,也要走上街头抨击朝政。
英国外交部远东司司长葛福则在报纸上发表了个人声明,认为这是一次文明的倒退,一次野蛮的重现。
其实他和远东司的诸位外交官并不在意这一起事件中淹死了多少人,
他们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借此机会向夏国政府施压。
毕竟在中原地区,他们也是有教堂和传教士存在的。
作为默许这起决堤事件发生的高层,杨彦武老早就和内阁中的几位大臣们进行了私下的沟通与交换。
在目前的战争背景下,一切有利于军事行动的决策都将被通过。
这也是各国的私下共识。
所以他们老早就做好了对策,将预先选定的背锅人推了出来。
朝廷宣布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在装模作样调查几日后,宣布他们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
一名不甘心败退的陕军师长,一名被晋王罢官的郑州官员,
一批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炮弹,一门老式的组装山炮,
便构成了这起事件的解释。
毕竟整场事件中知晓最多的那些人员现在并不知道在哪,而第一批遭到洪水冲击的居民,现在已经进了黄河鲤鱼的肚子里。
而朝廷这段时间更要紧的事情,便是向南北两方积极促成援军工作,
小张同志最终还是获得了他想要的权益,
郭松龄很快就在奉天的军政大会上宣布,他们要率军进京。
如果打赢了,他们甚至能取得直隶一些地方和铁路周围的驻军权与管辖权,
就如同当年列强在夏国所做的那样。
而刘瑞则是暂时婉拒了朝廷,毕竟眼下皖北的水情越来越严重,
他也拿捏不准,万一北伐军进入山东后,自家后路被大水淹了怎么办?
只能等待这一次的洪水全部处理完毕后,他才能放心的北上西进。
刘瑞从江宁出发,一路舟车劳顿,换乘火车轮渡汽车,再到最后的摩托和牛板车,最后抵达了设立在淮南的淮河治水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贾武春解开了纱布,正在熟练的为自己换药,但这副场景却不由得让人捧腹大笑。
曾经的贾部长顶着一头浓密的毛发,
巅峰时期住在工地上,一个月没打理,不得不喊烧饭的大娘用皮筋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梳成了两个翘天辫。
然而,医务兵出于保持头皮伤口通风的需求以及夏季高温的客观考虑,
强迫他将所有的头发全都剃了干净,
露出了一个能反射灯光的大灯泡。
刘瑞强忍着笑意,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碘酒和药粉,命令他在椅子上乖乖坐好,自己来给他上药。
先是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口如何,可以看得清楚皮肉外翻,但好在深度不算特别深,没有伤及骨头。
经过这几天的敷药治疗,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边缘地方已经出现了结疤,
除了不能洗头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话说那你这几天是怎么洗头的?”
“自己对着镜子,用毛巾擦擦就得了呗,总督同志,其实你用不着给我上药,我这几天都已经练得很熟练了。
嘶……你别把碘酒涂我肉里,疼呐!”
“就该让你疼一回!
你也不是当初被我特招进来的水文测量员了,现在都是掌管五个省的水利部长了,做事还是莽莽撞撞!
那洪水多快,你不都看出来了吗?
还想把测量绳往里扔,真当是咱们去太平府勘查的青弋江啊!”
刘瑞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速完成上药工作,最后给他带上了白色网状纱布,额头那里还多裹了两层纱布。
“我这不是着急获得一手数据吗?
再说了,我又没啥大伤,不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指挥前线抗洪吗?”
“你切记,水里面死的最多的都是会水的人。
说说吧,你冒着生命危险采集到的数据怎么样?
这次咱们的堤坝能不能够发挥作用,把水完全拦下?”
贾武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目前淮河主支流内的所有水库都已经进行了腾库容等洪峰,
但我们建设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而且淮河的地势主要集中在上游地区,
自打进了皖北平原后,落差不足以建设大型水库。
除了上游地区几个依山建设的水库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中小型水库,即便腾空了库容也没办法。”
“我们在26年冬季,27年冬季和28年冬季都进行了对淮河河床的疏浚工程,尽可能拓宽了河道。
但您也知道的,我们水利部的大头一直都在长江航道的拓展和维护上,对于治淮这一块,只能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加上苏北那边的河岸许久没人治理,下游河道常年漂浮不定,改道都不晓得多少次了。
就算我们这里能把洪峰放过去,可下游不一定承受的住呀。”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毫无办法咯?”
“倒也不是,只不过这个最后的方法牺牲很大。”
“如果真的拦不住洪水,为了保护淮河大堤的主体性,我们只能选择将洪水导入高邮湖,白马湖,射阳湖等地,
或者在沿岸寻找一个中间低四面高的盆地地形地,实行泄洪。”
“代价就是这些水体面积急速扩大,很可能会导致湖岸边的农田和村庄受到威胁,以及泄洪区内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刘瑞听完水利部长的报告后,头也没回的转身就走,包着纱布的贾武春追了出来,急忙询问道。
“现在去哪?”
“去搬沙袋!哪里的大堤最薄弱,咱们就去哪里,只要洪水没来,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