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夜曲VI

经过第二次轮回,塔尼亚明白这一系列案件无法只靠自己解决,但她经历重生这一事实无法吐露,面对家里那一群堪称人体测谎仪的义警又无法编造谎言,那该如何?换个思路,让其他人告诉他们就行了。

天亮之前,她打印了几份匿名信,再遮掩身形面容寄送到哥谭各大新闻电视台。在信中,她自称“天启预言家”,以一种超级反派般傲慢又故作高深的口吻描述自己奇绝精准的预知未来能力,并对三个即将发生的事实做出了预言——根据上一次的真实经历。

说实话真是有够羞耻的,那群阿卡姆常驻客究竟是怎么做到穿着五颜六色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表演的啊!

赶在天亮前悄悄回到庄园,早餐时,塔尼亚状似随意地将电视调到哥谭早间新闻,屏幕里主持人正在报道此事——昨天深夜电视台收到自称预言家的神秘人的来信,信中预言了哥谭今早将发生的几起交通事故、包括韦恩集团在内众多知名企业的股价变动、以及今天世界各地发生的自然灾害,令人震惊的是预言一个个被证实,分毫不差。

迪克搅着面前的鸡茸麦片粥,好奇道:“有没有可能是最新出现的拥有预知能力的超能力者?”

提姆啜着咖啡表示怀疑:“交通事故是可以安排制造的,也有可能是电视台在自导自演。”

“但这么精确的股价数据还有自然天灾是没法人为安排的吧。”迪克转而问她,“缇亚,你觉得呢?”

预言家本人塔尼亚:“谁知道呢。”

达米安哼了声:“无能者才会倚仗预言,如果被我抓到TA,一定会打碎TA所言的一切并转变为我所决定的未来。”他放下餐具,“潘尼沃斯,记得准备直升机送我上学。”

塔尼亚恶寒:“小孩子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无论相信与否,如此精准的预言一经报道的确引起了关注与轰动。随后,塔尼亚又以同样的方式向警察局寄去一封信。再然后,她照例去学校。

警局里,戈登翻看着收到的匿名信,寄信人遮掩身形面容又精确避开监控,信件使用打印字体又无法确定笔迹,只知道寄信人和寄到电视台的一样自称天启预言家。信中只有短短三句话:

六月六日下午六点三十二分,行凶者将途经蒙圣玛丽女校西门。六月六日下午七点整,圣殿门残党将于旧城区东街四十三号教堂汇聚一堂。六月六日下午七点三十分,一切始作之俑者将于女校演出礼堂显露形迹。

他问芭芭拉:“你觉得这可信吗?”

“有可能是其他人冒名顶替,也可能是来自真的‘天启预言家’。”芭芭拉分析道,“如果是后者,这个人先前高调地寄信给电视台,倒像是专门为了向我们证明TA的可信度,那么TA可能是真的知道一些内情但不得不通过匿名的方式告知。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编造谎言栽赃某人。”

戈登:“办案最终靠的是证据,而不是靠虚无缥缈的预言。”

芭芭拉:“那么你决定?”

他掐灭烟头,叹出一口薄雾:“去验证一下。如果是假的,除了白费一番功夫之外也没多少损失。但要是错过了真消息,那才是无法弥补的失误。”

傍晚七点三十分。

演出礼堂的灯盏打开了,将舞台四下照得亮如水晶琥珀宫殿。躲在帷幕后往外看,剧院圆拱的穹窿架成暗色的虹,红丝绒包裹的座位一阶阶升高,观众默然而坐,五官都沉在浓灰阴影块里,给空气渲染一种无形紧绷的色彩。加布丽尔有些惊讶地踮脚眺望,她妆还没化完,眉笔和口红管还抓在手中,“今天来看彩排的人好多啊。”

塔尼亚调整着束发带,“因为最近是学校开放日嘛。”

导演老师在后台拍了拍手:“姑娘们,不要因为人多就紧张,这只是例行排练,别怕出错。”

“是的。”塔尼亚扣上最后一粒扣子,附和道,“无论发生什么——也请不要紧张。”

帷幕揭开,舞台骤亮,演出以轻快的E大调木管和弦为楔,引出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的一幕幕。从森林里妖精梦幻般的嬉戏,到雅典城下年轻男女满怀爱意的互诉衷肠,再到主角们在妖精作弄下闹出啼笑皆非的爱情喜剧,戏服翩跹,唱词婉转,场景精美,宛如水晶音乐盒中的小人上了发条。

到达剧情后半,有一段改编加入的二人舞蹈,饰演狄米特律斯的塔尼亚注视着饰演海伦娜的加布丽尔,对方妆容精致的面孔在盛光下略微不真切。

见她半晌没有吐出台词,加布丽尔以为她因紧张而忘词,便露出一个鼓励微笑,一边握住她的手引导舞步,一边自然念词:“亲爱的狄米特律斯,我得到你了吗?像得到一颗宝石,好像是我自己的,又好像不是我自己的。”

“当然,现在的我希求着你,珍爱着你,思慕着你,将要永远忠心于你。*”塔尼亚把台词念完,停顿片刻,声音变得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学校里的失踪案是你做的吧。”

对方一愣,露出迷茫的恍惚,像听到了全然不懂的异国语言:“……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学校发生的失踪案。”塔尼亚拉着对方转过一个舞步,“凶手可以接触到钥匙和值日生名单,因为她自己就是校内的学生,凶手必须采取迂回诱导的方式将受害者骗去双子教堂,说明她面对受害者没有武力和体型优势,她自己也不过是未成年女孩而已。”

“虽然这么说很像推理小说中凶手被质疑时的标准发言,”加布丽尔调整过表情,笑着搭上她的肩做出弯腰的舞姿,“如果这就是你指认我的理由,是否太笼统了一些?简直像什么恶趣味玩笑。”

“我已经从梦中苏醒,如掀开迷雾。*”塔尼亚又念完一句台词,托着对方的背将她拉起,自顾自轻声说:“你的那只变异生物是从哪里获得的呢?黑市,实验室,还是你父亲的黒帮产业?总之,获得之后你将它饲养在学校的旧校舍,又发现自己需要用活人喂饱它。我之前一直很奇怪一点,如果凶手控制着圣殿门教,何不直接利用组织成员寻找饲料,反而要在女校内下手,最终导致校外连环凶杀和校内失踪——这两起存在关联又隐约割裂的案件。”

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呢,亲爱的?”

“因为你和教团只是合作关系,你利用变异生物哄骗了那群邪//教/徒,让他们将其当成能带来福音与进化的天使,它是你的筹码,你自然不会让它的真实面目暴露在其他人眼中。就连被你诱骗成为帮凶的约翰瑟·格里姆肖,所做的也不过是一点善后工作。”

如此一来就解释通了,第一轮与第二轮唯一的区别在于,第一次她参加了舞台剧排练,并无意中捡到了加布丽尔的衣服和唇釉管,第二次她请假没有参加排练,反而去调查格里姆肖。

那支形似唇釉的东西是加布丽尔对她萌生杀意的缘由,不久前在教堂看到黑袍人用号角操控怪物时她就明白了——那其实是一支犬哨,能利用人耳听不见的声波频率指挥犬类,而那只怪物的外形上正好具有鲜明的犬类形态。

说到底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罢了。

那个星期四在地下室,她逃脱了怪物追杀,于是有了成人礼上的狙/击/暗/杀。她疑惑过暗/杀者为何能透过建筑玻璃精准地击中她,很简单,因为当时她脖子上的项链是加布丽尔给的啊。

怎么说呢,这种凶狠的赶尽杀绝风格,和她父亲真的很像。

“控制怪物的哨子你一直带在身上,你将它做成唇釉的外形,但你为我化妆的时候,我在你的化妆盒里并没有看到那只唇釉。这是你的纰漏,不过你当时应该觉得无所谓,因为我很快就要被杀死了。”

对方做出好奇的样子:“我什么时候给你化过妆?”

“谁知道呢,”塔尼亚说,“也许在某个可能发生的未来吧。”

“所以,有什么证据能佐证你的猜测呢?”对方忍不住夸张地笑起来,熟悉的眼睛弯成月牙,“天哪,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更像真凶了?”

“格里姆肖忠于的是圣殿门,他不完全信任你,所以每次你下达指示他都会录音留证。再加上他藏在自己公寓里的死者残骸,这样的证据够不够。”

婉转浪漫的舞台旋律与打光中,对方做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舞蹈进行到最后,该是狄米特律斯与海伦娜最终定情结成眷属的圆满时刻,塔尼亚拂过对方垂落的金色发髻,在舞曲的最终高潮落下时,轻轻靠近,一个演出安排中近似亲吻的错位,她说:“其实今天台下多出来的观众都是警察。”

对方肩膀一僵,被她按紧了,继续以情人私语般的声量轻轻道:“不只是观众席,整个礼堂都被包围埋伏,一下台你就会被逮捕。虽然你的父亲不缺钱,但一级谋杀罪不能保释。你还未成年,加上哥谭没有死刑,判刑应该不会很重,还有机会重新做个好人——虽然我想这么说,但你毕竟摧毁了那么多无辜者的人生。”

加布丽尔的目光不动声色划过台下,昏暗一片中,无数张紧盯的面孔,搭在腰间近似携枪的手。舞台光稠得能将人溺死,自己好似变成展览笼中的鸟,到处是亮色和一触即发的箭矢。她忽然恢复微笑,一把将塔尼亚推开,以吟唱的韵律念到:“罗密欧啊,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呢?*我多么渴望爱你,可我的姓氏却不允许我爱你。”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后退着,悄声说:“我必须纠正你一个说法,福音与进化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你以为那群信徒为何要花费数月在整个哥谭进行献祭?”

话音落下,哨笛吹响,整个舞台被自下刺穿揉碎,无数狂舞的触肢将她围拢在中心,金发跌宕飞舞,犹如鲜血恶壤中凶狠盛放的毒花。塔尼亚几乎在第一时间跑着跳下舞台,尖叫着告诉周围人:“退后!大家都退后!”

派来的警员一时被这横生的变故和悚然场景震住,半晌才拔枪举起。加布丽尔一眼扫过去,顿觉违和,她紧盯塔尼亚,声音温柔阴冷得能渗出蜜来:“你骗我的。”

“是,”塔尼亚承认,“我骗你。”

根本没有什么录音,她得出结论也是基于上几轮的记忆,记忆不能作为证据,她必须诱骗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暴/露。

作者有话要说:*引自《仲夏夜之梦》莎士比亚

*引自《罗密欧与朱丽叶》莎士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