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有教无类

赚钱的事不急,却有另一件事得提上日程。

天气回暖,张爱英带着乔多禄去县城找了学堂,交了束脩,于是乔多禄作为一个学生仔的生涯开始了。

“慢点,禄哥儿,慢点,小心点,别急,你慢慢的去就行。这位萧夫子我们都打听过的,是个宽和的,你别急,伞!伞!嗳嗳,有东西落下了!”

“二牛叔,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吧!”雨幕中传来这一句。

宋二牛跳下车想追赶,但原本的牛毛细雨已经淅淅沥沥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他看着手中那一本书,到底没冲过去。

只看着雨幕中疾步远去的人影叹了一句:“这孩子,说到读书还真是太着急了。”

说完便万分小心地把手中那卷书给塞进怀里。

乔多禄能不着急吗?

这可是第一天来上学,哪知道前几日天都好好的,今早起来却有些变天,灰蒙蒙的,驴车走到半路就开始飘起了牛毛细雨,等入了城,雨势渐大,光是过城门都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他再不跑快点,到了私塾就真是要迟到了。

一路疾驰,雨滴落在油纸伞上,从伞面滑落,坠出漂亮的水花,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乔多禄半边胳膊都有些湿润,他只是收伞的功夫甩甩袖子,拧了一下并没有挤出什么水分来,他便也没放心上。

放好伞,整理了一下仪容,他快步走进学堂。

此时学堂中位置已经坐了大半,说实话,人有点多。

饶是乔多禄之前就听闻萧夫子收学生有点那什么荤素不忌,嗯,说好听点是有教无类,难听点就是见钱眼开,可他也属实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

一二三四……一眼扫过去,在心里快速默数了一下,竟有达三十人之多——如果那些空余座位还有人来的话,还不止这个数。

对一个小小秀才开办的私塾来说,这人数委实是超过了乔多禄的认知。

这么多学生,萧夫子一人教的过来吗?

好在这其中至少都是跟乔多禄看着年纪仿佛,也该有个十来岁了,没有七八岁的小孩子,不然还真成了蒙童的学堂,才真是更不好管了。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乔多禄轻轻敲了一下门,学堂前方站着的萧夫子抬起头,看清他便点点头,让他进来,又用戒尺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新来的同学,就说了两句:“大家认识一下,这是你们新来的同窗乔多禄,以后你们要好生相处。”

学生们反应平平,还是那句话,会到萧夫子这里来求学的,大概都不属于特别有身份地位那种,有点小钱读书但不多,专心读书的不在乎这里又来什么人,有小心思的,看一看乔多禄那身粗布素衣,也都瞥一眼就没了兴趣。

乔多禄的第一天进学风平浪静,除了差点迟到外没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期间倒是也认识了几个同窗,下了学还有一位李姓同窗邀请去春风楼吃饭。

“听说春风楼近两日赛蟹黄打折啊,有优惠,大家走着,一起去尝个鲜去。对了,乔多禄,你今日新来,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到时候也好结识更多同窗,也算给你接风。”

话说的漂亮,旁边又还有人说起春风楼如何好如何出名之类,言语中对乔多禄也不乏试探之意。

乔多禄不确定他们是真的想把自己这新同窗拉过去结识一下,还是单纯把自己当傻子想让他当请客的冤大头。不过他也不在意,第一天嘛,他不可能跟这些同窗走的。

“不了,赵兄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得赶回家,就不跟大家一起聚了。”

马上就有人追问:“赶回家?难道你家离很远吗?”

“对,我家在乡下,我还得赶着时间出城回去。”乔多禄毫不讳言。

而此话一出,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人眼中更是闪过明显的轻鄙。

乔多禄都当没有看到,又跟他们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气话,便收拾东西,跟他们做了告别之后匆匆出了学堂。

他的背影刚消失在小巷口,这一堆围着的人中便有一个狠狠往外啐了一口。

“呸,装的一副清贵公子哥儿模样,我还当真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嗐,我早说过了,就看他穿的那破衣服,像是什么好出身吗?便真是从前有什么好出身,如今怕也早就是家族落魄了。”

“也是,倒是我们多想了,真有好出身的,又哪能来这学堂?”

大家说着面面相觑,不免都苦笑起来。

这么说吧,会到萧夫子这里进学,除了出身都不怎么样以外,就连读书天赋才华都只能是平平甚至可以说平庸——但凡真的特别突出或冒尖,这个年纪也该下场得到秀才功名了,哪怕不得功名,也能凭借天赋进入别的更有能力的私塾中去。

“不过,春风楼那里,真就不去了?”

有人忽然提起打破尴尬的平静,但话一出似乎更尴尬了。

“没钱啊,怎么去?”

“再说就是有钱,这么去有什么意思?谁还贪图这点口腹之欲吗?”

提什么去春风楼,也不过就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位新来的同窗罢了。

只是这结果,实在是……

“罢了罢了,既然不是,都散了吧,家去了!”

大家各自离去,却有一人走着走着,心里到底仍觉得不对劲。

“哼,说看走眼,我却不信。那小子虽穿的那样简陋,可那一双手白白净净除了书写,那有什么干活的茧子痕迹?细皮嫩肉,分明就是一副公子哥作派,便不是什么顶有钱的,这身份想来也有异,说不得还真有些什么。”

这叫周温的学子已然二十岁,按理说年纪也不算大,但至今连童生都未得中,从十五岁开始考,年年考已经是考了五年,初试都未过得一次,偏又一心想要功名利禄,学问上考不得,便琢磨起了各种歪门邪道。比如,打听县城里各种有权有钱的人家,打听县令喜好……奈何他的出身在这里,口袋里也没两个钱,哪里能真摸到那些个门道?也就只能把歪心思都放在周边人身上。

乔多禄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刻意关注着,或者说,他其实知道,但也没那么在意。从小他受到的各种关注太多了,尤其是带着恶意的,他都习惯了。他只专心沉溺于进学中。

之前在家静心读书习字那已经是极好的了,但真到了私塾,有老师教,才会发现这种感觉又是不同的。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但读书还真没那么简单——没有足够的阅历增长,没人在旁释义,真就那么白生生念上千百遍,那是很难明白其中意思的。乔多禄记性再好,之前也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真比起这种有所理解后的记忆,当然还是这样来得更为深刻和透彻。

萧夫子的课堂是非常灵活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些进入学堂的都已经不只是简单的蒙童,至少是四书五经已经通读还能背下一大部分的,他的课堂不再要求诵读什么的,上午是释义,他来讲解,下午则是自学,有任何不懂的便可以向他提问,他来答疑解惑。每半旬一次测验,不测验不行,不考就没压力嘛!

但对乔多禄来说,考试什么的压力还在其次,一个人读书学习不懂的时候多还无处求助,可现在但凡有不懂的,便有人能解答,这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