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乔二家作坊真的要招工了!”
“那不是早就在说的事儿吗?年前我们就盼着了,到现在可算是等到了。”
“嗐,你瞎高兴个啥,你没听说吗?只招女的。”
“啥?只招女的?她什么作坊只招女的?啥时候有过这样的规矩和道理了?这简直就没有规矩了!”
有人恼怒,自然也就有人高兴。
“啥叫没有规矩,你没听人说嘛?人家那是跟那什么烟云阁合作的,作坊就是要做些胭脂水粉的,本来就是给女人用的,那招女人进去干活不是正该的?”
“哎哎哎,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去,我家三个闺女,这下可有好事儿了。”
“啊呀呀,我家没有闺女,可是我娘家还有几个女孩儿呢,也不知道这外村的过来收不收啊?不管怎么样,我先去通知一声,反正说外村也离得不远。”
“不是,你们这说的什么呢?有这样的好事儿自家婆娘不去做,还让外人来?”
“嗐,你这是还不知道啊?人家这不只是只招女的,还只要年轻姑娘。”
“啥啥啥?只要年轻姑娘?这又是怎么个说法怎么个道理?”
大家议论纷纷,毕竟村子里开个作坊已经够稀奇了,现在这作坊招工还只要年轻姑娘,可不是太稀奇了嘛!
而这却也是张爱英深思熟虑过的。
一来,以她之所见,他们这样的村子在这时代已经算得上中等了,还是那句话,吃得起一天三顿饭,不论多寡总是有的住有的穿,还能有自己一点耕地,可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也会有饿肚子的时候。而一个家中,论起地位,毫不怀疑那些年轻女孩儿就是地位最低的——老人哪怕无力干活,可在讲究孝道的时代,哪怕做做样子也不会太过苛待,泯灭良心的恶人也还是少的;男人自不必说,除了是劳动力,男尊女卑的世界他们天然就是比女人高一等的,家里谁都可能吃不饱,男人是不用担心的;而主妇呢,或许会有那种婆婆苛待儿媳妇的情况,但总体而言,中年主妇在家里还是有地位的,她们一样家里家外忙活,劳力也不输男人,甚至彪悍一点的能在家里当家作主。只有女孩子才是最底层,年轻媳妇不必说,那是刚进门的外人,没有站稳脚跟还要处处受到敲打,而家里的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是要嫁出去的外人,唯一的作用就是收笔彩礼。从能走开始她们就得开始干活,忙里忙外,同样为家里操劳,但得到的永远是最低等的对待——这么说可能有点过于冷血,但事实就是如此,一旦发生什么灾祸,她们绝对是最先被放弃的。甚至不用发生灾祸,就是平常吃饭什么的,她们也绝对是排在末位的。
张爱英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并没有妄想着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这个世道改变男尊女卑的现实,她有自知之明,有人可以做到,但那是千年才出一位的神人,并不是她这样的人。她只是想尽可能的给这些女孩儿们提供一点赚钱的门路,在能力范围之内让她们过得好点。
二来,那些人说的也不错,胭脂水粉什么的,本来就是做给女人用的,而在这方面,女性的能力就是会更高一些。像她上辈子,为什么总说很多时尚衣服只有平胸能穿,为什么很多大牌也会出一些死亡色号,根本原因就在于设计出这些的本来就是男人,他们不懂女人也根本不喜欢女人,他们追求的平胸细腰细腿那是女性绝对拥有的吗?且不说平胸,就是要负担生育,女性先天的生理构造就不会是细腰细腿,这样的审美针对的分明是男人,而且还是年轻男人。
最关键的也最可悲的是,这时代的女人比男人好管多了。不,应该说什么时代,女人都比男人好管,先天的生理构造决定了女性的体力平均是不如男性的,所以人口买卖的大头主要还是在女人,本质还是欺软怕硬。而这时代的女性更听话,张爱英给了她们一条赚钱的路子,能让她们的生活过得更好,这样一来,她们还能不珍惜机会好好干活吗?退一万步,哪怕真有作死要闹事的,一群女人也比一群男人好收拾多了。
当然,张爱英对外的说法则主要是:“这作坊到时候主要还是我和琬姐儿两个妇道人家来管,不招女工,这瓜田李下的可说不清楚。”
是的,在这时代,男女有别是最简单方便的理由。
也有人不高兴:“那乔家又不是只有两个女人了,狗娃不是都成亲了吗?那都是——”
“什么狗娃?那是乔郎君,你要亲近些就叫禄哥儿,可别再提那名儿了!”
“是是是,管他叫什么,禄哥儿,就禄哥儿吧,他不都成亲了,那也是大人了,都说成家立业,这作坊这样的大事,他一个家里的男人还不能做主了?真就交给女人管,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懂个屁,且不说禄哥儿那个病弱身体,现在看着好点了,谁知道经不经得起长久操劳?再说人家可是要读书的,读书科考,那才是男人的正经事,不比开作坊做生意更重要?”
还是有人不服:“那年年考科举的那么多,也没见个个都中了。况他还落下这么多年,能跟人家比吗?我看啊,他这还是没想明白,不把这眼前的事情抓住,以后真把家里的事儿交给女人了,夫纲不振,这哪里还有男人当家作主的威风!”
“威风?你要什么威风?你莫不是没搞明白,乔二家能有今天,那都是托了谁的福,那可是人姜家小娘子的嫁妆,这产业要说都是人家的嫁妆,人家想招什么就招什么,禄哥儿、禄哥儿这样享福又有什么不好?”
没想到最后是这个说法最为大众所接受,不过暗地里,关于乔多禄惧内吃软饭之类的流言又悄悄流传了起来。
当然,说是悄悄的,张爱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生气,也很明白一些人的小心思,那就是见不得人过得好,甚至要主动幻想一下别人的委屈才能满足自己的嫉妒心。
不过她还是关心了一下乔多禄的想法,毕竟便宜儿子看着很乖巧懂事,但是男人嘛,最厌恶的就是被人说靠女人,从古至今软饭硬吃的都不少。禄哥儿要是听多了这些流言,心内积攒负面情绪,长久下去可不好。
“禄哥儿,最近去过作坊那边没有?可听到一些传言?”
“嗯?”乔多禄抬头还有些迷惑。
“就是招工的事,可有不少人说我们家阴盛阳衰,说你这是在吃软饭,说你读书科考未必能成,现在吃软饭以后夫纲难振……”
“然后呢?”乔多禄觉得他娘像是在说废话。
“你就不生气,或者说不觉得郁闷?”
乔多禄拧眉:“这不是事实吗?”
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问出这些话的张爱英才是个傻子。
“虽然也可以说是事实,但是你就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张爱英只能干巴巴继续问。
“有什么可生气的?”乔多禄不屑地撇撇嘴,这个细微的表情才让张爱英发觉他不是对这些话毫无反应。
只不过,他的反应确实超乎了常人,“我知道那些人都在说什么,但那又怎么样呢?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我有能干的母亲有厉害的娘子,能把家里操持的根本不用我操心,可以让我专心读书学习。”
“至于说科考不中,那也得试过了才知道,现在说这些,属实为时尚早。母亲也无需担心,我心中有数,自会加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