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乔多福不知道啊,今日反转又反转的,受的惊吓太多了,脑子也不太够用了,所以书吏话音一落,他的脸一下子白了。
紧接着,扑通一声他就跪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表演欲又上来了。
“没有,我没有!都是她自愿的!表妹,招娣!你说,我没有骗你是不是?你说啊,你现在不是都没事了吗?都这样了,你还要害我吗?”
“姑姑姑父,你们难道真的不顾两家的情分吗?你们这么对我,是想跟我们一家撕破脸吗?大家都是亲戚,以后还要往来的,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吗?”
这倒是真的,一百板子实实在在打下去,是真的会直接要人命的。
当然,打板子的门道也挺多,有的打下去,表面看着厉害,实际上就只是伤了点皮肉,吃点皮肉之苦,回家好好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有的狠的,不用多打板子,甚至打了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皮肉伤害不那么吓人,人也不会当场打死,但内里其实已经全给打坏了,这种基本就是不死也把人废了。
不过,这些手法都得是积年老吏,经常打人才练出来的,也是有门道有讲究的,得学得练。至于县衙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目前也不好说。可就是有,乔多福也觉得自己根本收买不了这样的人。
而且一百板子啊,哪怕就是做做样子,那打下来不死也残啊!毕竟也不能做得太假真成假打了吧!
乔多福是真的给自己吓坏了,大颗大颗的汗冒了出来,顶在额头上,衬着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真正的狼狈。
张爱英盯了一会儿,觉得他这会儿应该不是在演了。
这种真实的恐惧才让他真正有了狼狈相,看上去意外的还有几分可怜。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打脸了,因为面对汪顺两口子的无动于衷,乔多福哭诉着哀求着忽然又变了脸:“你们要告是吧?是真不想让我活了是吧?那好啊,闹大一点,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们陪葬!都是你,招娣,都是你,谁让你那么倔,你但凡乖一点,听话一点,怎么可能会招惹到钱举人,随便钓个金龟婿,又怎么会有今天?你凭什么怪我?都是你,谁让你长成这样勾人的样子?”
他破口大骂。
乔有金刚刚还有些不忍地别开头,这时候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乔多福,整个人气得开始发抖。
就是汪顺也气不过狠狠上前踹了两脚:“小畜生,你还想做什么盘算?你还想害人,我让你害人!”
又被拉开,但乔多福的咒骂还没停。
到这时候,他说出的就全是心里话了。张爱英也叹口气,不出所料,就乔多福这样的,还真没那个本事早早就结交到钱举人,怕也就是听说过一星半点的,带着招娣进城乱晃,一开始肯定也只是想找个好点的城里人家,让招娣钓个金龟婿,好给自己助力。估计当时他都很惊喜招娣会被钱举人看中……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
张爱英痛心之余,也更恨乔多福了。哪怕他在卖了招娣之前好好打听一下,就算为了自己助力,也稍微用点心,给招娣挑一下更好的人家,张爱英都得说他还有两分人性——说真的,就她上辈子那个文明进步的世界,都多得是人养女儿就是给儿子铺路的,男人扒在女人身上吸血似乎都已经成了几千年来的惯例,可以说都已经深入他们的基因了。可吸血也得考虑一下啊,挑个能让人日子过的好点的不是更好吗?乔多福这是完全都没有给招娣考虑一分半分,只要自己得了好处,至于招娣跳的是怎样一个火坑,他是完全不管的。
把人拽开,张爱英又过去安抚汪顺一家三口,准备着就要离开。
今天的事弄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就两个时辰,一上午的时间而已,按理说她也算达成目的了,可看到招娣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听那些人所说,感慨这世界的不公平,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她,张爱英也觉心力交瘁。不想再多拖延,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感觉压抑不快的地方。
尽管她知道这其实跟地点没关系,她就是想要逃离这些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还有多少个女孩儿遭了毒手?还有多少个女孩儿身陷魔窟至今无法逃脱?又有多少个女孩儿被转手卖掉如今又身在何处?……
张爱英早就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买人卖人,尤其是买卖女人,在这个世界是一件太过寻常的事。就是21世纪都不能杜绝人口拐卖,牵涉的x暴力更是让人瞠目结舌,又何况如今?只是知道归知道,真的听到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汪顺一家人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了,他们顺从地跟着张爱英就准备离开。
乔多福被拉拽到一边,见状惊慌了一瞬,又忽然高兴起来:“这不是衙门公堂,他们走了!他们走了!他们没告了,他们没告我!放开,放开,让我走,我没罪!我没罪!你们不能这么抓我!”
他拼命挣扎,抓他的人却并没有松手。
“呵,乔多福,你以为今日抓捕你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上头的书吏踱步下来,走到了乔多福身边。
乔多福刚刚只看了一眼,知道这人不是苏县令,后来也没太在乎,如今看这人走到自己身边,竟然还优哉游哉地摸着山羊胡,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不明,他心里忽然又不安起来。
“你胆子果然很大啊!不过,忘了自己干了什么事么?还联名上书,怎么,你们是准备造反啊?!!”
乔多福的心咚一下沉入了谷底。
他显然还不够聪明,或者说,之前敢那么演,纯粹是他有所依仗。他始终觉得自己是能掌控住汪家人的,如今的世界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这种事情,只要受害者家里都不发声,又没有死人什么的,那官府凭什么抓他关他?就算汪家人不听话了,这种男女之事扯起来,那更有的扯,根本说不清。他最后会害怕也不过就是因为县衙里这些人发话了,老百姓对当官的,那是天然的畏惧。
可如今书吏所说,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不是汪家那种他能欺负和拿捏的,自然再没了表演的胆子和心情。
书吏欣赏着他的神情变化,看那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冒出来,挂在额头上又很快落下去。在他的目光逼视下,乔多福的呼吸声都变得急促了,没一会儿,又好像是害怕出现多的声音,连呼吸都压抑了。如此又是好一会儿,似乎是屏气不行了,乔多福终于舒了口气。
“啧啧…”书吏才又开口了。
他就好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咪,就在老鼠放松的瞬间,逮住机会又是一爪子,“勾结串联、联名、意图谋害父母官,乔多福,你说你该当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