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坤宁宫中的众人都在思索着宋慎口中所谓“病原体”的意思,所以殿内一片沉默。
虽然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但现在朱元璋用嘴放了个屁,为避免宋慎起疑心,马皇后还是主动开口了。
“子畏,你方才说的那病原体,是什么?”
宋慎也是个好打发的。
他刚刚本就担心那动静是马皇后发出的不雅声音,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脚趾扣地的尴尬,此时刚好对方发问了,他也就赶紧顺着杆子往下爬。
“噢,是这样,这是臣从书上看到的一个说法。”
“要解释的话比如,若一个村子里发生了大规模的疫病,不论是天花还是什么别的病,医者进村中都要掩住口鼻,里面的病人一旦死亡,也不能直接就地掩埋,要么撒上石灰,要么就直接连衣服带尸体一同烧了才行。”
“这些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经验,其中缘由便跟病原体息息相关。”
“此物是肉眼不可见,却又切实存在的,它或许会附带在人的唾沫星子上,排泄物上,甚至是通过咱们呼吸的空气传播,而自然,衣物、饰品甚至是头发丝上都可能会有。”
“像天花这一类的疫病,传染性强,烈度强,致死性也很强。天花病人太容易被辨认出来了,所以不可能直接让他们接触受害者。如果有人想借此生事,那么只需要将病人的随身物品拿来给人长期接触,或者,将想害之人的物品拿去给病人用几天这事儿,就水到渠成了。”
话毕,殿内众人鸦雀无声。
当然,在宋慎的角度看,只是马皇后被吓得没吭声而已,但实际上,屏风背后的朱元璋和朱标也骇得张大了嘴巴。
马皇后面色苍白地看了看身边爷俩的表情,见他们跟自己一样骇然,才稍微平衡了一些。
定了定神后,她轻咳一声道:
“子畏,你进宫这么久,想来也定然累了,今日之事若有结果,本宫会再找你跟你说的,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不过宋慎知道,这只是客套。
她终于要送客了!
宋慎赶紧起身,对着声音的方向行礼:
“臣遵命。”
被一名太监扶着坐上轮椅,慢悠悠往宫外走时,宋慎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这是谁来了,那人便自报家门道:
“哎呀,是子畏进宫啦!”
“小王我还正想找个时间去看看你,顺道多谢你之前的提醒呢!”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语气,好熟悉的自来熟
宋慎嘴角一抽。
怎么在这儿也能碰上朱棣这家伙?
一进宫就没好事,先是马皇后让自己帮忙破解吕氏的伎俩,然后又碰见他最不想见的王爷朱棣,自己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噢对,他本来也看不见黄历。
“燕王殿下?恕在下失礼,最近行动不便,不好行礼。”
宋慎强压下烦躁,转过头往来人方向打了个招呼。
烦是烦,可如今燕王啥也没干,还是个小年轻,而且又因为自己这蝴蝶翅膀的缘故让朱元璋改了藩王制,说不定朱棣知道真相后更烦他。
所以毕竟人家以后就留在应天府了,能不交恶还是好好说话吧。
朱棣假装惊喜,实际上早就知道宋慎进宫的事情。
他三两步跑过来,一把子薅开推轮椅的太监娄昌,很是自来熟地低声道:
“子畏,你先前都替我算出来我家王妃有身孕了,那伱再帮我算算,这孩子是男是女?”
“要是男孩,那可就是我家嫡长子啊!”
宋慎磨了磨牙。
作为一个现代人,如果让他选,他还是更喜欢女儿的。贴心小棉袄,不比那一天得抽三顿的皮小子要好多了?
但他也很理解这年头需要嫡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
所以,宋慎顿了顿便道:
“那就恭喜燕王殿下了,王妃怀的是男孩。”
哪怕早就知道了,可现在从他口中听到这件事,朱棣还是难掩激动。
他搓了搓手,又问:
“若是如此,那劳烦子畏兄帮忙,给我那嫡长子取个名字可好?”
“先前允恭半夜过去就是想替我说这个的,但他不知怎么搞的给忘了。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这孩子跟你有缘分,你又这么有本事,那子畏兄你给他取个名字,也算是让他沾沾福气。”
最重要的是,让这孩子在娘胎里就跟宋慎搭上关系,万一往后再出点什么事,这个孩子在朱元璋那儿比丹书铁券可靠谱多了啊!!!
但宋慎疑惑地抬了抬头,问:
“我个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燕王殿下,我记得皇家的字辈,陛下早就已经排好了吧?”
“比如太子殿下和您这一辈,都是木字旁的,往后好像每一支都有字辈,取三字名,还要带上五行。”
“这么看来,您的儿子该取什么名,似乎都已经定下了,我也不好定夺啊。”
对这个问题,朱棣早就有所准备:
“确实是有这么个说法,本王这一脉的字辈往后数五代,是高瞻祁见佑,所以这孩子中间的字肯定是高,不过最后一个字还是可以取的。父皇说过,我的下一代五行属火,子畏兄你只需从火字旁里寻一个字出来,就能给他取名字了!”
“这事儿我也跟父皇提过了,毕竟是你算出来的孩子,你给取个名字,父皇没意见的。”
宋慎眼皮子都在抽抽。
你都把话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这毫无拒绝空间可言啊!
他被朱棣干沉默了一下,也没办法了,只能说:
“那就叫朱高炽吧,熯han天炽地的炽。”
宋慎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除了朱元璋定下来的字辈和五行,朱高炽为什么叫朱高炽,反正这个名字肯定没问题就对了。
朱棣忙不迭地跟他道谢,多的他也不敢说。
哪怕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叫朱高炽,在历史上是自己的太子,甚至还算是受父皇喜欢,但如今历史已经改变了。朱棣需要为自己,也为全家人都谋一条出路,这孩子的名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用孩子作为纽带,让他一出生便有一门好干亲。
这年头,替别人家孩子取名,就已经是可以做干亲的关系了。
就算宋慎因为历史上靖难之役的缘故对自己敬而远之白纸一样的孩子,在日后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宋慎总不可能拒绝吧?
揣着这样的念头,朱棣乐呵呵地送走了宋慎。
但等他进入坤宁宫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已经吵成一团了!
“最多再等几日功夫,然后就把那孩子从她身边带走!吕氏那百花殿就是个蛇窟,别人家的孩子你是用着一点不心疼啊是不是?!”
这是语气不容置喙的马皇后。
“不行不行!吕氏那件事还没查出来呢,咱不是只要逮住这一个就行的,操纵选秀这事儿背后得有多少人在弄啊,你想想看,要是没把人处置干净,你在宫里放心,咱都不能放心!”
这是暴走状态的朱元璋。
“要不然要不咱们商量商量,半个月成不成?半个月也够仪鸾司查出来东西了吧,况且照宋慎所说的历史来看,吕氏是要先想法子被扶正才会对英儿动手,咱们得先保护一下我媳”
这是小心翼翼打圆场的朱标。
可朱标开口后,媳妇俩字还没说完,马皇后与朱元璋就齐刷刷转头瞪他,一起吼道:
“你闭嘴!要不是你治宫不严怎么会有这种事!”
朱标:
朱标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很想摔东西了。
吕氏是他自己挑的吗?别说太子,就是皇帝的后宫里,恐怕也没几个妃嫔是他们自己真喜欢的。
还不都是为了稳住臣子才给弄的联姻,硬要说,他爹或者他娘,谁把吕氏给挑进宫里的,谁才该背这个锅!
可现在这情况,他哪里敢说这个。
朱元璋据理力争的点在于,照之前的推论,吕氏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要是光靠吕本绝不可能弄出这档子事,现在最好是放长线钓大鱼,让那个假装朱允炆的孩子在百花殿内多呆一阵又不会掉块肉。
而马皇后认为,首先那个孩子本就是假的,如今吕氏被喜悦冲昏头脑了或许没什么,可时间越长越容易露馅,要是被发现端倪,孩子的命会没,钓的鱼也会跑,不如先以其他理由将孩子带离东宫再去与吕氏斡旋。
只有朱标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
朱棣见自己大哥都被吼了,刚推开门想进去的脚又给收了回去。
他正要转头离开,结果眼尖的朱标直接喊了声:
“老四,你来了!”
朱棣:
好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自己一个人挨骂不够的,还得拉上我是吧!
他咬着牙扭过身子,勉强挤出笑容来,冲面前三人打了个招呼:
“父皇,母后,大哥,我就是过来看看既然你们忙,那就先忙着,我这会儿也没什么急事”
朱标根本不容他退缩,当下过去一把就将朱棣给拖了过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朱棣道:
“老四你来的正好,先前我们发现了件事儿”
将前面有关天花和吕氏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之后,朱标看着已经被这重磅消息冲击得两眼发直的弟弟,乐呵呵问道:
“我们对这件事看法不一,你是局外人,看事情或许更准一些,要不你来说说,这件事如何处置比较好?”
朱棣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虽然他以前受大哥照拂颇多,也知道以后迟早是要还的,但他现在还是很想骂街。
他如今才刚从未来靖难之役那件事里将自己给刨干净,或许都还没完全干净,大哥就祸水东引,这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我我没啥好说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也不小,如今还没有闹到要让东宫鸡犬不宁的程度,可也不能小觑。”
朱棣说了圈车轱辘话,见大哥用眼神逼迫自己,才又勉强着开口:
“但是”
“但是我觉得,哪怕如母后所言先将那孩子在百花殿放几天,后面也不是没办法。”
“虽然咱们不能直接问宋慎,可那个辅导班不是过两天又要上课了吗?”
“那里头除了朱祁镇,还有个未来的我在呢,若想知道真相,哪怕朱祁镇隔得久一些,但有关天花或是英儿、吕氏、朱允炆的事情,未来那个朱棣肯定知道得不少。”
“要说起来,我以为还是以讨论国策为重,等上课之后直接问问那个朱棣,能知道的、该知道的也差不离了,你们觉得咋样?”
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有道理啊!
别说朱祁镇是个草包东西了,即便他不是,隔了几代人的宫闱秘闻他也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顶多听说些传言,史书上也绝对不可能记载这些事情。
可朱棣不一样,一则他跟朱标是兄弟,是皇子,本身知道得就多;二来他造反的时候是直接杀入紫禁城的,几十年后的吕氏和朱允炆,他了解最深。
这是个好路子!
朱标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精神一振。
“对了!”
“爹,娘,说不定咱们还能比下一次上课要更快知道”
“先前宋慎在课上说过,这次考试不禁止学生们互相讨论你们等等我,我问问,现在就问!”
他当即对着虚空说:
“系统,系统?”
“我现在能不能跟除了我爹之外的其他同学交流?”
可以,但除非其他时空的学生也意识到这件事,否则无法沟通,只能单向看到画面。
朱标将系统的回答告诉了父母和弟弟,而后兴奋道:
“看,这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个法子!”
“你们觉得可不可行?要可行的话,咱们现在就问问永乐年的那个老四,如何?”
闻听此言,马皇后也有些心痒。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了看丈夫,但朱元璋却泼了盆冷水过来:
“试试是可以,但咱劝你不要报太大希望。”
“大多数人如今肯定都忙着弄考试的事,闲出屁来了才会琢磨这个。”
远在大唐贞观九年的程咬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喷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