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房

罗晓倩跟赵萌萌都是在计划统计部门上班。平时都不太忙,也就年头年尾,月末月初报计划汇总调配的时候忙点。

一个办公室加上科长跟一个常年泡病号的,总共四个人。

泡病号那个,罗晓倩上班的晚,就见过一次面,然后没记住长啥样。

就知道是个男的,个子不算低,干瘦干瘦的。

不过办公桌一直没撤,据说撤过一次,人家来了之后,心情激荡之下晕了过去,晕在了分管副主任的办公桌上……

副主任把科长批评的狗血淋头,全然忘了是自己要求收起来这些无用的办公桌。

从那以后,这张桌子谁也不敢动了。

两个小姑娘忙完一阵,看看被副主任叫走的科长还没回来。

叽叽喳喳的又说起来的小话。

赵萌萌也是婚期已经定,大大方方的分享自己的经验:“都定完亲了,你周末没事儿得去婆家表现表现,不是说刷锅刷碗啥的,带点苹果啊,有孩子在家提点糕点啥的,咱们单位又不缺这个。”

这也是个纸上谈兵的主儿,自己对象爹妈在老家离这边老远,也就意思意思寄过去点东西,剩下全是道听途说,也不耽误好为人师。

罗晓倩托着脸趴桌子上琢磨,自己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八,眼瞅着一天天过的飞快。

据说预备当做新房用的老宅,正在翻修,离自己家挺近,不行干脆跟王志强约个时间去看看。

其实心里还有点小想法,不知道跟公婆挤在一个屋檐底下方便不方便。

正想着,科长推门进来了。

罗晓倩赶紧低头抓着笔开始继续看图。

赵萌萌多上了几年班,心知科长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于是扬声问道:“杨科长,咱们中秋节准备发啥?”

罗晓倩有点无语,刚套上长袖衬衣,就开始问中秋节了,这还差个把月呢。

杨科长脾气好,坐下来喝两口水回她:“问财务去,年初造计划的时候你不知道?”

赵萌萌“啊”的一声拖了长腔。

挺失望的说道:“今年就这么点东西啊,我还以为能再加点呢。”

单看确实不少,惯例是两斤月饼,还有几斤苹果、石榴,有时候给猪肉,有时候发鱼。

可联社总部总会再加点私货,比如加点紧俏的瑕疵品啥的。

杨科长那意思就是,没了,计划多少就多少。

罗晓倩拉拉赵萌萌的衣袖,看杨科长眉眼间明显有点烦躁,省的她撞枪口上。

赵萌萌也不是傻子,略一打量领导就闭了嘴。

她俩不说话,杨科长倒是张了嘴。

“一会萌萌你拿着条子去车队说声,明天上午留辆好点的车,我跟钱副主任出去一趟。”

刘萌萌点头:“那地点呢,填哪里?缘由是出差还是下基层社?”

杨科长挠挠头:“地点在厂区那边,找到地方了我回来补,缘由是下属丧事。”

这话一出,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确定不是对方家有事儿之后,齐齐将目光看向杨科长。

赵萌萌还试探的将手指指向斜对面钱副主任办公室方向。

杨科长气乐了:“瞎想什么呢,是咱们科的牛前进。”

两个姑娘眼睛要转圈了,谁叫牛前进,难不成是那个常年隐身的第四人?

杨科长敲敲唯一空着的办公桌:“可不就是他嘛,好日子过多了,喝死了。”

罗晓倩大着胆子问道:“这位牛大哥,是个啥病?”

杨科长没开口,赵萌萌就笑了:“啥病,精神病,早年相亲不成,气成精神病了!”

居然还有这种病,罗晓倩小嘴微张,不知道说啥好了。

杨科长无奈的点点头:“真是精神病,他年纪不算大,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届学生,中专毕业,82年分配到联社,一眼看上了当时联社主任的准儿媳妇。还鼓励人家要勇于打破封建婚姻的藩篱,追求什么自由。最后被派出所约谈了。人家小姑娘的爹妈来骂了他几次耍流氓,然后气傻了。”

说完之后,赵萌萌还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据说,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来上过班,然后工资还一分不能少,不然人家就觉着活不下去了。”

杨科长不痛不痒的说了两句,也没有太多阻止的意思。

想来对这个占着编制不干活,还一点不少拿的疑似精神病患者也不太满意。

果然是活的久了什么人都能见到。

这种震撼,在下班后看到来接自己的王志强都没减少太多。

坐在自行车后面,罗晓倩叭叭叭的给刚听到的事儿学了一遍,问王志强:“志强哥,你说牛前进这精神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志强扭头:“你要问别人还真不知道,可我啊,正好知道。”

罗晓倩小拳拳捶他后背:“别卖关子,赶紧说!”

王志强故意把车子骑的歪歪扭扭吓人,小年轻的欢声笑语撒了一路。

闹了一会儿,王志强才正经回话:“你说的那个牛前进,正好在我们派出所辖区,据说是个精神分裂患者,平时一切正常,就是不能提结婚,一提结婚就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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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晓倩道:“还真是啊。”

王志强问:“难不成你还以为病是假的,诺大个供销联社,白养一个人小十年的光景,不查清楚的话,光是吃空饷这个名头,都能扳倒几个主任了。”

罗晓倩唏嘘道:“那岂不是到死了都没结婚,一辈子没儿女?”

王志强犹豫下:“那倒是不一定,据说有个相好的,非得说自己的小儿子是牛前进的种的。”

罗晓倩被这些个跌宕起伏整迷糊了:“相好的?”

王志强点点头:“对啊,那个相好的也不是跟他一个人好,平日里勾勾缠缠了几个没结婚的光棍,家里男人瘫了,她得养一家子。所以这些事儿,都是民不告官不究,只不过所里都有一本暗账。前两年严打,还特意去她家附近转悠过几次,人家也识趣,没有顶风作案。”

罗晓倩想到了杨科长紧皱的眉头,估计也是在犯愁,这家伙的后事怎么办吧。

赖好还是份正式工作,如果家里真有未成年的孩子,单位是要一直帮扶到成家的。

要是有遗属,那遗属补助也得一分不能少。

不过这都是领导操心的事儿。

俩人说笑间就到了修整的老宅子这里。

大门紧锁,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有人在干活。

王志强使劲拍了拍门,过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一看是主家来了,带队的柳队长也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说来也不是外人,这柳队长就是当年公公王建国盖公社街上房子时候,托人情弄砖瓦的柳林生产队长的二儿子,柳茂林。

因为自己村附近有个砖瓦厂,这里面的利润是眼巴巴的看到眼里。

自古财帛动人心,有时候也是个上进的由头。

柳茂林从做小工开始,猫在师傅身后学手艺,一二十年的光景,这才拉起来个建筑队。

现在挂在市里建筑公司的名下,交点费用,算是单干。

王志强从车把上拿下来鼓鼓囊囊一包卤肉,顺手交给柳队长:“柳叔,给各位师傅加个菜。”

柳茂林也不客气:“行,主家还时不时给加肉,指定得让师傅们好好干。”

这是罗晓倩头一次来这处老宅,之前就是见男方家长也是在机械厂的房子那。

不仅仅是因为要结婚了,还一层原因是,家里王志强的奶奶,还有一位太姑奶,年纪都不算小了。

平日里下山不方便,离医院距离也远,怕有点万一。

干脆趁着这次孩子结婚,把刚腾退的老宅一翻修,全都搬下来。

罗晓倩跟在后面听柳队长介绍各处如何修缮程度,一言不发的逛完了整个两进院子。

出门之后王志强问她:“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安静?”

罗晓倩抿了抿嘴:“你家祖上好阔气啊。”

王志强噗嗤笑了:“放心,我家成分一点问题没有。”

罗晓倩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叔叔阿姨一直说是老城的一座四合院,我一直以为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一开门能看到底的民宅。”

王志强接着:“然后里面还没有上下水,冬天去胡同口上厕所是不是?”

罗晓倩有点羞恼了:“我想错了还不成嘛!真是,非得把话说那么明。”

说完甩着辫子快走了两步,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王志强推着车子在后面嘿嘿笑,自己的未婚妻,这脑回路真有意思,也不想想,自己家真拿个窄巴巴的小院子当婚房,还挤进去祖孙三代,你那个副主任的爹怎么可能同意呀。

婚姻,向来是结两姓之好,门第差太远的那叫精准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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