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很多人,除了原本居住在京城的,还有很多从外地搬家过来的。
能搬到京城来的,大都是富贵之家,但也有很多贫困人家跟随而来,只是这些贫困人家难以支撑远行,要么停在半路,要么死在半路。
这就导致京城里有很多无依无靠的孤儿,父母总是把活着的希望留给孩子们。
清欢就被这样一个孤儿拉住了。
银霜好奇的看着,也没有插手。
一个衣衫破旧的瘦弱小姑娘,八九岁,仰着头,奋力的将一个破碗举过头顶,脏兮兮的小脸满是渴求,乱糟糟的头发还插着一根草标。
这是一个自卖自身的丫头,一双眼睛盯着清欢手里拎着的,给银霜买的零食,不停地咽着口水。
清欢侧头跟她对视片刻,将一包糖果放在她碗里,借着遮掩,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锭银子。
小丫头顿时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清欢笑着道:“把你的那些好朋友一起叫上,去吃一顿饱饭,之后如果想给我做事,就在城南门口等我……去吧。”
小丫头仔细的看了好一会,才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清欢笑了笑,朝银霜示意道:“走吧。”
银霜一点都没有介意自己的零食被分走,跟上去嘟囔道:“你应该给她碎银子的。”
清欢笑着道:“我知道,但这是一个考验。”
银霜只是心思单纯,对其他的事毫不关注,不代表着笨。
一个孤儿,拿着一个银锭,怎么花?
银霜也不问什么考验,乐和和的跟着清欢一路出了城,来到城南的河边。
这里有不少钓鱼的人,清欢找了个位置,下了钩,然后开始等着。
鱼儿会不会上钩呢?
……
清欢能定得住身心,耐得住性子,可银霜就不行了。
没过多久,银霜就等不住了,不停地扭着身子,四处张望,有些不耐烦起来。
清欢笑了笑,道:“我念书给你听吧。”
银霜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零食,道:“我不想听。”
清欢不管她,自顾自的从腰间抽出带出来的书,翻开诵读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他的语调很奇怪,抑扬顿挫的,声音也不大,但却有一种堂皇之感。
好似敲响的古钟,声音悠扬。
其他人只觉得好听,但落在银霜耳中,却感觉声音宏大刚正,宛若雷霆一般震得她头皮发麻。
而且这声音不仅仅是传进耳朵里,余音还震在脑中,震在心中!
不知不觉间,银霜安静了下来,原本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清明。
……
许久之后,清欢一本书读完,扭头问道:“觉得怎么样?”
银霜的眼神又恢复了迷茫,摇摇头,重新开始往嘴里塞零食,口中道:“好听。”
然而却又另一个男音响起:“宛若虎豹雷音,震撼身心……这是什么手段?”
银霜的身体陡然紧绷,被清欢拍拍脑袋后,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清欢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一旁的宗大,笑着道:“儒家浩然气……宗兄,又见面了!”
宗大一脸震惊,道:“儒家真的有浩然气这种东西?”
清欢笑了笑,道:“反正我是这么叫的。”
宗大眼神复杂,站起来朝清欢恭敬的行了个礼。
清欢坦然接受,等他行完礼后,才问道:“宗兄这是何故?”
宗大道:“清欢兄弟骗得我好惨,还说你不认识庄师……其实以清欢兄弟的智慧,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清欢笑道:“什么身份?我只知道眼前的是宗大宗兄,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宗大略微思索后,也笑了,道:“说的是,我是宗大,你是清欢,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清欢笑着点点头。
宗大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后,道:“上次清欢兄弟的话,我回去仔细思索,并施行了一番,成果斐然。”
上次清欢说的什么?只是告诉他,所有人只忠于自己的心,搞清楚对方所求,才能抓住对方的心。
如此说来,宗大开始真正收服属于他的手下了。
清欢点点头,道:“很多道理,学到了,却不去践习,等于没学到。宗兄能学以致用,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宗大诚恳的道:“不知先生还有何教我?”
清欢反问道:“宗兄想知道什么?”
宗大看着清欢,顿了顿,道:“皇权!”
清欢笑了笑,道:“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皇权?很久以前,儒家为了实现自身抱负,又不想皇帝过度干涉,干脆扯出个天人感应,皇帝一旦干涉过度,就告诉他做错了事,所以引来了天灾。
时间一长,皇帝自己却信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上天之子,自己的权威是上天赐予的,至高无上,再加上一些溜须拍马之徒,导致一代代的皇帝,都把自己的权威看得无比重要!
说到底,皇权这东西,其实是儒家忽悠皇帝的。”
宗大扯扯嘴角,但还是耐心的听着。
清欢暗自点点头,继续道:“本质上,皇帝,大臣,百姓,其实是合作者,大家理念相同,目标一致,都是想过上好日子。
但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而不飞,所有人齐心协力做事,总要有个领头羊,皇帝,就是这个领头羊。
就好像一个家庭,总要有一个做决策的家长,家庭内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是大家的目标一致,就是将家业做大做强!
你说说,如果一个家庭,一家之长不顾家业,只看重自己的面子,把自己的权威看的比家业还重要,那这个家长合格吗?能令家中其他人信服吗?”
宗大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却又难以言说的样子。
清欢笑了笑,道:“其实家长要做的事很简单,只需要定下一个目标,其他的交给家族其他成员去完成就好了。
这个过程中,只需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宗大皱着眉,思索着。
清欢看看天色,收杆起身,道:“皇权,是皇帝的自我欺骗,自以为掌握了生杀大权,就能至高无上。
殊不知,大家选了皇帝当领头羊,才赋予了皇帝生杀大权,皇帝只有站在多数人的角度上,才是皇帝,这个多数人,可不仅仅是大臣,还包括了国中百姓。
一旦皇帝站在少数人角度上,甚至只站在自己角度上,只考虑少数人,只考虑自己,那这个领头羊的位置,自然也就会被推翻。
之所以有朝代更迭,就是皇帝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被皇权这东西迷了心!
放下皇权,才能看清!”
说完,不再理会宗大,清欢拍了拍银霜的脑袋,道:“走了,回家!”
银霜嘟囔道:“可是你还没有钓到鱼,吃不到烤鱼了。”
清欢一窒,道:“这里没鱼,三天后,我们再来,到时候换个位置,就能钓上了。”
银霜:“真的?”
“嗯,真的,不骗你!”
等两人走远后,宗大还留在原处,思索着清欢的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