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那早春风光,虽然料峭微冷,多有绵绵细雨,却已经伴有莺歌燕舞、春回大地、万物消融之态了。又念及那师徒几人行了两月,已快到歇脚的地方了。
观音禅院正殿。
化名凌虚子的观音正和金池长老的贵客相谈甚欢。
你道是何贵客?
乃黑风山黑风洞一只修炼多年的精怪,熊罴怪是也。黑熊精修得人形后,机缘巧合认识了金池长老,领受佛法熏陶,一来二去的,二人成了多年之友。
说来,这黑熊精也有一古怪之处:他寡言少语,素日里只两个字两个字往外冒,从不多一个字。
你道观音为何青睐这黑熊精?
这也是观音的爱好。诚如前文所言,她素来喜欢些精灵鱼怪的,更喜欢些动物。这懂佛法的黑熊精,又怎能逃脱她的法眼呢?
两月前,观音从鹰愁涧拐道来此,便是为了这黑熊精。不似她,金池只懂皮毛,她定要与这黑熊精讲讲佛法的奥妙来。
你看这桌上——
观音一身白袍,仙气飘飘,一幅修道之人的做派。对面的黑熊精化作人形,身着黑衣,颈带一条翠绿竹玉项链,属实有几分不好惹的模样。
可他目光澄澈无害,只顾看向凌虚子,如端坐的学生,细细听“夫子”凌虚子传授的佛法妙义。
黑熊精与凌虚子相交不过两月,竟有相见恨晚之意。黑熊精自诩摸清了些底细,将凌虚子当作比他道行更高些的大妖。
他二人的对话,不好教金池长老知晓。方才正殿中,金池长老被这二人你言我语的,请回了房内欣赏珍宝——这院里哪个不知道,金池长老最爱收藏珍宝玩物。
思及金蝉长老,观音默默叹息一声。终归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说来,唐僧师徒的这一劫,就在她的观音禅院中。她身为东道主,必须要在这一劫难中予以东风才是。
这两月来,她扮作个凌虚子的妖道,算是摸清了这熊罴怪的底细。这黑熊没什么坏心思,平日里不爱说话,话少,还爱吃素,尤其爱吃竹笋。
这不是为珞珈山紫竹林量身打造的守山大神吗?此难过后,她定要渡化这只熊罴精,让他入我佛门,在珞珈山当个守山大神。
这里虽是她下属的观音禅院,却藏污纳垢。就说金池,不知从哪弄来无数奇珍异宝。又说,有些沙弥和尚不好好修佛,心思不正。
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清扫清扫这不干净的观音禅院了。
“贤弟啊,我在这叨扰数日,与你真是一见如故啊。”凌虚子捋须感叹,“唉,只可惜,要到分别的时候咯。”
“为何?”熊罴怪急问。
“你不知么?”凌虚子缓缓说道,“有几个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和尚,快到这落脚了。其中一个,正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他有一双火眼金睛,能识破你我的伪装。若是与他打斗,恐怕不好。”
“有理。”熊罴怪猛地站起来,拜别凌虚子,“仁兄,再会。”
说完后,熊罴怪转身离去。
“贤弟,且慢。”凌虚子不慌不忙地又提了句,“据说那唐僧有一件袈裟,不是凡物,乃是如来佛祖赐的。有机会,我夺了来,给你瞧瞧……”
熊罴怪听了进去,却没转身,而是径自离开。
但他嘴上说着离开,实际还是没有远离观音禅院,他在院墙外徘徊了会儿。这两月,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得来的人,实在不舍。
一道暴躁如雷的声音从他项链的那块绿玉竹中传来。
“食铁,还留在这干嘛?”那道声音气急败坏,“等着和那五百年前闹天宫的泼猴打一架么?磨蹭什么,还不快回去!”
这时的熊罴怪也不寡言了,他用一道奇怪的口音说道:“我晓得嘞,我晓得嘞。马桑走,马上走。我嗦老大,你那么大火气做撒子嗦。”
“不许用蜀中话。”那道声音气得抓狂,“给我用中原话!”
“俺不要,蜀中话巴适得很!”熊罴怪犟嘴道。说归说,他还是听话地离开了观音禅院。
却说方才,在凌虚子与熊罴怪谈话时,有一个不起眼的借宿人路过。在听到“东土大唐”后,他攥紧了衣袖,匆匆回屋。凌虚子只用余光扫他一眼,其余并无动作。
被黑熊精冷待后,凌虚子也不恼。凌虚子,不,观音掐指一算,算到师徒几人快到门外,也捏了个诀,消失在原地。
再说另一边的师徒几人。
观音禅院已经近在眼前,唐僧放松了些缰绳,白龙马也放缓了步伐。两月过去,白龙马变化极大,从一匹瘦骨嶙峋的劣马,变成一匹膘肥体壮的良马。
这可全亏了孙悟空。
这悟空好歹也当过几年弼马温,可不想让敖洌砸了自己的招牌。他日日不懈怠地飞到远处的山头,替敖洌寻更多更好更美味的草来吃。
“没想到,这做龙,还不如做马自在。”敖洌口吐人言,“多亏了大师兄——大师兄真不愧是弼马温!”
自从敖洌来了,李明达喊他敖洌师兄,悟空则变成了大师兄。
敖洌本是想夸赞一番,谁知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一个“弼马温”叫悟空心里窝火。悟空重重地拍了拍马头,叫道:“你好好地当马,不许说人话!”
白龙马瞬间蔫了。他皮糙肉厚,不怕痛。但大师兄生气了,他的心碎成渣渣了。
眼见到了门口,师徒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李明达上前叩门。没法子,谁让悟空浑身是毛,吓着人了可如何是好。
很快,门开了。是两个小沙弥,李明达同他们说明情况后,这两个小沙弥就去告知院主。没过多久,便回来请李明达几人进去。
观音禅院先是正殿,再是后房,以及厢房。两个小沙弥请李明达几人到了后房,将白龙马拴在了院里的马厩中。
坐不多时,一群僧人簇拥着一位长者,呼喇喇地走至近前。落座后,那长者慈眉善目道:“东土前来的几位贵客,我院真是有失远迎——贫僧是院里的金池长老。”
“长老安好。”唐僧慌忙起身,恭敬对金池说道。
不知怎的,李明达觉得不适。她偷偷瞧那金池长老,心里有了计较。
再说那金池端详唐僧周身,被他那身锦斓袈裟吸引住,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唐长老,我见你身上这件袈裟有些面熟,没准我也有件相似的。可否借我细细比照比照。明日再还你?”
这……
唐僧虽不情愿,还是脱了袈裟,递给了金池长老。金池抱着袈裟,差点将眼底的贪婪和欲望全露了出来。为防露出马脚,金池赶忙离去。
“我说师父。”悟空跳上前来,“你怎么把自己的好宝贝给人了,就不怕他将你的袈裟给吞了?”
“应该……不会吧……这可是在观音的禅院中……”唐僧叹息一声,“索性明个咱们就走了,借他一晚也无妨。若袈裟真的没了,就没了罢。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师父。”李明达紧皱眉头,坐在凳子上,中指不断地叩击着桌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顺了一遍。
片刻后,她说:“我观金池长老,穿着不凡。他的袈裟乃是昂贵的绫罗绸缎造就,他的锡杖是由黄金打造。您说说,一般的长老,谁会穿得这么金贵?”
“再者,金池长老与您没聊两句,就是开口要袈裟。可见,他的心思不单纯。徒儿偷看他时,他正看着您的袈裟,目光浑浊而贪婪。”
“锦斓袈裟不是凡物,要我说,他许是生了贪念,想霸占这件宝物。”李明达总结,“今夜,我们恐怕危险了。”
果然。
夜半,观音禅院大火,整座禅院烧毁一半。
李明达等人早早便出了厢房,牵着白龙马,到院中的空地上。他们被悟空从广目天王那借来的防火罩护着,没什么大碍。
说来也巧,大火汹汹,他们从隔壁的厢房救出了个人,穿着仆从的衣裳。那人被烟熏得黑漆漆,却不忘自报家门:“小人高才,家住西边不远处的高老庄,多谢救命之恩。”
高老庄,那不正是他们要经过的地段吗?李明达思忖。
言归正传,这闹哄哄的景象终于结束时,悟空前去金池长老的房内取回袈裟。谁料,没有袈裟,只有畏罪自杀的金池长老与另两个出主意的小僧。
这将猴王气的不轻。
他与李明达一起,将剩下的和尚们叫来。和尚们聚在一起,排列整齐。悟空一个一个问,问完了,也不知道是谁偷的袈裟。
这时,传来一道声音。
悟空与李明达抬头,定睛一看,朝他们飞来的又是观音。
观音现身在观音院,真是天大的殊荣,院里的和尚们不管是老的,小的,少的,都纷纷行礼跪拜。
观音颔首,缓缓对一众僧人说道:“观音禅院有此一劫,是汝等心思不纯。如今,一场大火烧尽邪祟。望汝等日后,加倍勉励。”
“谨遵菩萨法旨。”院上的一众僧人说道。
观音又转头看向悟空,掐指一算,摆出个高深莫测的模样:“悟空,你莫担心。我已知道,这袈裟是被黑风山的熊罴怪偷了去。这精怪,素日与金池有往来。想必正是他,趁着大火,偷走了袈裟。”
“他拿了袈裟,迫不及待发了请帖。”观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也是机缘巧合,我拿到了一张给凌虚子这个妖道的帖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后土叨叨叨】
我发现,观音禅院这个剧情,很难跳过。就这么流水一下带过吧。
大熊猫可可爱爱。
可惜给了个致命黑锅
我保证,高老庄一定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