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眸光深了些许,问道:“所以刚刚你的回答,都不作数吗?”
莫鸿琛问:“若草民实话实说,陛下可否护佑草民的妻女平安?”
“你说。”
莫鸿琛道:“草民当兵之时当上百夫长,心系家国百姓,从不曾有半分私心,逆王其心可诛,草民不曾与其勾结。是上头的命令,让臣一直守在西山,关注逆王的动向,而其中数次,只要朝中调拨人手,便能将逆王一网打尽,但上方迟迟不曾下达命令,草民是军人,没有军令无法擅自行动,这才等了将近三年。”
他原就虚弱,一口气说完,整个人趴在地上,险些虚脱。
太子连忙吩咐:“来人,给他喂点水。”
而晋王目眦欲裂,上前道:“父皇,此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故意的,他的话不可信。”
贤王则抢白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他的话怎么就不可信了?我们都觉得这件事情蹊跷,只有晋王你非得立刻将此事盖棺定论,你还说你没有私心?”
“你……”
“够了,要吵滚出去吵。”皇上冷声说,“你且继续说。”
莫鸿琛喝了水,状态好一点之后,才说:“只是从前草民识人不明,听信唐总兵的话,认定只要牺牲我自己,就能挽救万千百姓。”
“噢?你现在不这么想了?”
莫鸿琛苦笑一声:“现在草民明白一些道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草民于大周来说,是草芥一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牺牲也不过是平白牺牲。但若连妻女都不能保护,草民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是唐将军让你认罪的?”太子连忙问。
莫鸿琛道:“是柳翰。”
晋王叫嚷起来:“你说谎,你看柳翰不爽已久,就是故意栽赃陷害于他。”
因情绪太过激动,他的手用力,木簪竟断成两截,直接落在地上。不等他弯腰去捡,贤王抢先一步,将木簪捡起来,仔细观察。
“父皇,这木簪是女子所用,而且这样小,应该是孩童的。”贤王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将木簪拿到莫鸿琛面前,“难道,这是你孩子的东西?他是用你的孩子,来威胁你,是吗?”
莫鸿琛伸手将木簪接过来,小心摩挲着,并没有说话。
而晋王怒道:“可是,她是漠北人,便是该死。”
“漠北人?孩童?他的女儿?”贤王目光一转,虽不明真相,但推测难道是这个莫鸿琛,在战场上遇到漠北女人,便收入房中,有了那么个女儿?
这样不妥,毕竟大周与漠北敌对。但人家孩子都有了,且瞧着莫鸿琛的样子,很是疼爱他的女儿。
贤王便道:“虽两国交战,但百姓无辜,即便那孩子是漠北女人所生,可稚子无辜,如何能说她该死?”
“她可不是什么无辜百姓,她乃漠北曼合将军之女。”晋王转身对着皇上道,“父皇,漠北大军又来势汹汹,只要有此女在,将其押送阵前,漠北大军一定会忌惮的。而且,莫鸿琛藏匿曼合将军之女,其心有异!”
贤王的目光,从晋王看向莫鸿琛,又从莫鸿琛看向晋王,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闭嘴。这趟水越来越浑,他若是这时候蹚进去,似乎不太明智。
莫鸿琛则冷笑道:“当初的事情究竟如何,晋王殿下比谁都清楚。既然我收养的西西,她就是我的女儿,是大周的百姓,漠北无人知晓她的身世,也无人知道她还活着。”
“如此就能改变她乃漠北人的事实吗?”晋王说道,“何况大敌当前,莫说是她,就算是孤的女儿,只要能保全大周将士的性命,孤也会毫不犹豫将女儿送出去!”
“所以,背信弃义在先的是晋王殿下。”莫鸿琛对皇上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当初曼合将军愿意以头颅献上,是因唐总兵请示晋王殿下,答允放过姜云县所有的百姓,其中包括他的女儿,曼合将军请托草民抚养那不足三个月的孩子。晋王殿下既然已经答应了,如今为何要反口?”
“当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莫鸿琛说道:“你是晋王,是军队的将领,竟是如此出尔反尔,若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嗤笑,叫天下以为我大周,全都是随意许诺却无法做到的人吗?”
“一派胡言,你竟敢污蔑孤!”
晋王气得要上前对莫鸿琛动手,但太子及时挡住了。
“二皇兄,此事若为真,便是你的不对,既然许下诺言,曼合将军的确割下头颅,你却还是想要置他的女儿于死地吗?我以为,此事莫鸿琛做得不错。”
晋王怒道:“你们全都假仁假义,家国在前,异族当诛。”
莫鸿琛不再看他,只是挣扎着冲着皇上伸出手,像是用尽全力一般,痛苦的说道:“皇上,草民知罪,只是草民得知爱女的命运,便心有戚戚然。草民答应柳翰的前提,就是护佑家人平安,可他们如此出尔反尔,草民着实不能相信……”
他的话,皇上久久没有反应,因为他的目光直愣愣看着莫鸿琛手上一条白色的疤痕上。
那蜿蜒的疤痕长长一条,从手腕一直延伸到他的袖中。因是陈年旧伤,且早已愈合,原本看得不甚分明,但现在上面叠加了新伤,叫人不免多看了两眼。
或许旁人不会看到什么,但……
皇上哑声开口问:“你……多大?”
太子被这样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却还是主动说了:“父皇,莫鸿琛二十七,十月初二生辰。”
“二十七……十月初二?”皇上喃喃,再看莫鸿琛的时候,只觉得心惊,“你……你知道?”
莫鸿琛笑起来:“皇上觉得,草民该知道什么?”
贤王被这样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父皇,又看着地上趴着的莫鸿琛。
难道这是父皇的孩子?可是他是皇长子,这人比他还大两岁,哪里冒出来的?
他揉揉眼睛仔细看莫鸿琛,觉得与自己也不太像,复又看看父皇,竟越看,越觉得二人模样相似。
不由得大惊失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