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皇上头七过了,话不多说,开战!
第一波攻击开始,这一天,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振刚刚来到司礼监上班,便收到了一封呈交皇帝的奏疏,作者是高肃卿。他立即打开阅览,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奏疏的大致内容是说太监不过是下人,咱们大明的祖训明晃晃的写着呢,太监不得参与政务,现在有些太监的所作所为,别说是我,任何人都看不过去了,特向皇帝陛下建议,收回司礼监的权力,并对敢于乱凑热闹的有关人等进行严惩。
冯振懵了,却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他怎么也想不通,高肃卿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对于高肃卿,他早就预料到会对付自己,冯振早有心理准备。高阁老做事雷令风行,动手是迟早的事情,但用这种方式直接上奏,却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因为虽说大臣的奏疏是直接呈送皇帝的,但那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随着皇帝越来越懒,许多文书都是由太监转呈,皇帝往往看也不看,就丢给内阁,让内阁票拟处理意见,然后再转给司礼监批红盖章,事情就算结了。
这就奇怪了,你高肃卿明明知道皇帝小,不管事,文件都是我盖章,怎么还会上这样的东西难道你指望我精神失常,打自己耳光不成
冯振把脑袋想破,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这个事总得解决,于是他扣住了奏疏,没有转交内阁,而是自己代替皇帝,在上面批了六个字,然后批红盖章,还给了高肃卿。
这六个字是“知道了,容后再议。”
冯振决定先把事情拖着,等到以后找到机会对高肃卿铲草除根。
“?”
高肃卿收到回复后,恶气收不住了,芝麻大点的事,还要容后再议。
当然,高肃卿生不了小皇帝的气,因为他知道这几个字出自冯振的笔下。
心里冷笑了一声,太监就是这样的,拥有一点小聪明,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且让他多蹦跶两下,很快就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高肃卿把这封奏疏一扔,继而伏案再写一封呈上去。他在新的奏疏中做了特别说明:皇帝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您亲自批阅了,把我的奏疏送到内阁就行,内阁有人管。
谁管?不就是高肃卿嘛。
高先生的意思很简单,翻译过来就是冯公公,我知道上次你当了一回皇帝,批了我的奏疏,这次就不劳烦你了,把我的奏疏交给内阁,当然,也就是交给我,我自己来签。
一见这家伙又开始闹,冯振就头大,要私留文件可能要出麻烦,后来他又一想,反正这封奏疏只是高肃卿要分个大小王,给了他应该也没关系吧?
冯振缺乏政治嗅觉,意识不到暗流涌动,一念之差,他把奏疏交给了内阁。
**
几日后。
高肃卿就是高肃卿,不要比识几个字的太监有文化太多。
这日,他来到内阁,看到了那本奏疏。
大笔一挥唰唰唰,在自己的奏疏上批了几句话,大体意思是:
“我(皇帝)看了你的奏疏,你说的很对,对时政非常有用,就按你说的办吧
高肃卿自己同意了自己的申请。
所以这封奏疏又送到了司礼监,也就相当于送到了死对头冯振那里。
看了高肃卿的批复,冯振别无他法,他只能盖章同意。
不就是要确认地位吗?你还能翻天不成?向你低头就是了。
又是一日,高肃卿收到了之前自己呈上去的奏疏,看到了回复。高肃卿得意之余还有几分对太监的不屑。
高肃卿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冯振是如何的不以为然。他怎么会明白,这种攻击是经过深思熟虑,按照预定步骤进行的。
不是说攻击你一下就结束了的。
整个方式可以称为“去皮见骨”。攻击者常常从一些小事开始,诸如一句经书的解释,一种谐音的讽刺,一张不署名传单的内容,一个考题的不当等等,有时也可以在奏章上提出一个冤案,参劾一个不知名小官的家庭琐事,或者以论水利和研究马尾巴发难引出本题。利用这些小事可以促使公众注意,引起文官参加,假以时日,使小事积累而成大事,细微末节的局部问题转化而成为整个道德问题。在程序上讲,发展中的步伐则须前后衔接,第一步没有收到效果之前决不轻率采取第二步。而且出场交锋的人物起先总是无名小卒,直到时机成熟才有大将出马。这种方式,大凡久在政治圈子里的人物,都已看透,他们可以从青萍之末,预测大风暴的来临。
而对着这布置周详的攻击,太监出身的冯振自然看不明白。
没过多久,冯振最黑暗的日子来到了。
工部的一位叫成闻的给事中上书,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振罪大恶极,应予惩办,主要罪恶摘录如下:
身为太监,竟然曾向先帝(元庆皇帝)进送邪燥之药(春药),导致先帝因此而死。此外他还假传圣旨,以实现自己掌权的野心。总之一句话,奸恶之徒,罪不可赦!
意思就是,不但冯振的官位是篡改圣旨得来的,连皇帝的死都要由他负责,这是把人往死里整。
同日,礼部都给事中陆树德、吏部都给事中雒遒上书,弹劾冯振窃权矫诏,应予逮捕审问。
这还是明的来的,要知道,程文、陆树德、雒遒都是各部给事中,也所谓给事中,这个官职不上不下,算是六部各部的中层领导,既然领导都出马了,手下人自然也不会闲着,四处串联,拉关系闹事,京城里人声鼎沸,杀气冲天,不把冯振千刀万剐不算完事。
冯振崩溃了。他这才知道高肃卿的厉害,但他已然束手无策,好像只能等着被高肃卿搞下台了。
而且高肃卿手上还有那封批准免除司礼监权力的奏疏,先不说皇帝会不会向着自己,就算向着自己,高肃卿大权在握,找皇帝说理也没戏,冯太监彻底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