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娘先前和你说,你要忘记自己是申家的女儿。要把自己当做真正当做人的妻子。何为夫妻?你不仅仅只是需他保护之人。你还要叫他知道,倘若他不顺,你能向他伸一援手。即便你知道帮不了他多大的忙,你也会在他后背支持于他,不离不弃,想来如此,他有事的话,自然也就不会瞒你。”
申令祎出神了。
冯氏含笑看着她,叹了口气,
“夫妇相处是一辈子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便难了。阿娘便是如此。”
她看了一眼女儿比出嫁之前丰润了不少的下巴,欣慰道:“祎儿,你性格比娘不知道好多少。人也聪明。母亲方才说的是也不是,你自己有空,仔细去想想。”
申令祎望着母亲,慢慢地点头:“母亲,我会想的。”
京城,谢府。
“二爷,今日无信”
谢允点了头,阔步向前。
吴管家注视谢允背影,心内意味深长。忽想起十年前谢允对自己说过的,感情是人间一等一累赘事,手汗都出来了,终是追了上去,说道:“想来是山高水远,书信在路上就久了。”
谢允皱了下眉头,不悦道:“知道了。”
他不喜欢别人揣摩他的心事,尤其是令他人看了出自己的心事。
吴管家讪讪收了声,心道,只要长了眼睛,都看出来您在想什么呀。自从二奶奶离京后,你一天问我五遍,“家中可有来信?”
谢允一个走着,独自回了书房。
申令祎自离家后,如自己所料,她又作起来了,商议好的三日一封书信报平安,早就忘完了。
这两个月来,她只给自己来过一封书信。他的妻在信里,说了自己和女儿已经平安到了金陵,一切都好。也将在江上遇到水贼的事情说了。又问了京城里的天气情况,叫他天冷加衣。
被段珪帮助的事情,他在来福的信中已经知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申令祎用了“见到他,便安心了”这句话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这让谢允很不好受,但也只能忍着,,这些都很正常,谢允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最后,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他在信里写的一段关于自己的日常,提到了他。
她说:“信都是我与夫君初见、眼前人是心上人,与君相识已有六年,感慨之余,亦颇多欢欣。我与夫君曾夜登云涧山顶,星汉灿烂,穹空映照,彼时情景,历久难忘。”
就是这寥寥无几的几句,谢允背着人,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看着看着,整颗心都生疼了起来。
想起来她走的时候,和自己说过好几次不想走。在江面上,又遇到了水贼,他不敢想,万一她和女儿有了一点差池,他该怎么办?
这一切都源于自己做的这个错误的决定。
幸而她平安无事,令他感到一点意外的是,妻子回到了家,宛如变了一个人似的,信中的意思,没有在生自己的气了,甚至温柔依恋着自己。
谢允每每从书案上,拿出这封信复读,信中都会澎湃不已。越看越觉得对她亏欠,越看越觉得一种被深爱之人也同样深爱着的幸福。
可是,她没有在来过信了。
谢允心里乱糟糟的,既然她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还这样温柔,那为什么没有按照自己的交代,每三日就和自己写一封家书呢。
他的心情糟糕极了,也不去管等着他的一堆正事。转身回了书房,去信问个明白。
上午日头一过,日头便彻底消隐,京城的上空,云层片片,黑压压便似天将要黑。还没到酉时,房内已掌了灯。
谢允这日回了家,便一直待在书房中未出。窗户禁闭,灯台上的灯火却被从门窗的缝里钻进的风给吹的明灭不定。
谢允已经出神许久。手中的案卷,已经停留在同一页上许久了。终于丢了一旁上。来到窗户之前,一把推开。
狂风挟着雨粒迎面而来,卷动他衣角猎猎,身后烛台上的烛火,一排尽数熄灭。
院子里守夜的婆子见了,皆不敢去点上。只因自二奶奶一走,春景堂但凡二爷人在,就冷的如三九天一般。
谢允眺望南方视线尽头的天际,那方乌云压顶,闪电不时撕裂云层。
“轰隆隆,”远处传来闷闷沉沉的轰雷滚动之声。
他又出神良久。
一滴豆点大的雨滴,忽然随风从屋檐啪的砸到了他的面颊之上。
瓦顶之上,随之传来一阵密集宛若筛豆的雨点下落之声。
有些冷了,谢允身上,感到了一丝凉意。
夜深,雨越下越大。
窗外掠过一道闪电。又“喀啦啦”的一声,一个焦雷从头顶滚过,几欲将人心魂震破。
谢允从床榻上惊坐起,他睁开了眼睛,转脸,望了眼空荡荡的枕畔。
其实他并不确定申令祎是不是胆小之人,就如这样的天气说吧,她每每的表现好像是不敢听这样的闪电雷鸣。但有时候,自己若惹她怒,也会毫不犹豫地叫自己滚出去住。
姑且当她是害怕的吧。谢允知道,申令祎现在也是爱自己的。所以此刻若还躺在自己身边,必定早已经钻到自己怀里求他保护了。
她自那日上了船后,谢允的心里空落落的,似被挖走了一块东西。
此时又是一道闪电,撕裂了漆墨的夜空,照的半个屋子里,亮如白昼。
轰轰不绝的雷声里,谢允喉咙里也被带的闷闷的,老实说,他很不适应没有申令祎在。
也真是起了怪了。在值庐值夜时,他很容易就会被同僚的轻鼾声扰醒。
而在家有时起夜,申令祎无论是说梦话,还是发出轻鼾,自己从未被扰醒过。
谢允突然发出了一阵怪笑声,似苦笑,似哀叫。旋即整个人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来回扭动着。
忽然一个翻身下地,匆匆忙忙,赤脚跑到了外间的衣柜那里,翻来覆去,找出了一件申令祎走时未带走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