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浪平船稳,北风把船帆鼓的胖胖的,水疾船速,陆陆续续停过了石州,济宁,商州和淮阴,春娘很开心的告诉大伙儿,这般好风头,大约再三四天便可到了。
这晚风停浪静,申令祎知这几日赶路实在辛苦,叫人将船停在水中,歇息一晚上再走。
见别的船上有很多人都在甲板上生火做饭。
申令祎叫来了来福,叫他去岸上渔夫那儿要些河鲜过来。
来福即刻去了。回来后,带回来了一背篓满满当当的鱼虾螃蟹。
春娘看着那些新鲜得不得了的螃蟹,笑呵呵得接了,去了甲板上处理。
吃蟹总要饮些黄酒来驱寒,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到故乡,见到家里人了,就连春娘都喝得微醺,随行的婆子们也都吃的半醉,纷纷去早睡了。
申令祎由一口酒也未吃的贴身婆子和抱琴扶着回去了屋里。
婆子一面扶着她在榻上坐下,一面问道:“二奶奶,可要热水沐浴?”
申令祎脸颊坨红,但是并未吃醉。她声音哼哼唧唧,说道:“要。”
婆子一愣,主子何时这样软软糯糯的对别人这样说话。但也没去多想,拿了一个团花靠枕给申令祎。
忽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的整个水面都晃动了,抱琴在椅子上摇了摇才稳住,然后与扶着椅子的抱琴面面相觑。
婆子道:“外头怎么了?”
抱琴连忙去开窗,抬眼望去,只见远方某处火光连天,好像是一艘大船着了火。趁着火光,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个人跳下水去。
顺着江面上的晚风,婆子和抱琴隐隐听到一阵阵叫喊声和打斗声,抱琴脸色惨白,吓得后退几步,哆哆嗦嗦关紧了窗。
这时船舷上也响起尖锐的呼哨子声,大约是放哨的船夫在向众人示警。
不一会儿,船上的人都醒过来,婆子关紧了门,给申令祎喂了醒酒汤,抱琴去叫醒了其他人。
一边又去寻会武艺的来福,一路上船夫丫鬟婆子都趴在船舷上张望,人人俱是神色慌张。
留在屋中的申令祎,逐渐清醒过来,忙叫奶妈一起躲到屋里面来。
来福在舱外,稳声说道:“奶奶莫慌。跟在咱们船后面的都是打手。”
奶妈子吓的脸色苍白。
申令祎目露担忧,问道:“外面是怎么了,你可知道?”
来福说道:“只是水贼而已。”
众女眷仍是大惊失色,然后来福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便去甲板上召集人手了。
来福说,如今众人行驶的水道叫是扬州地界,京杭大运河的淮阴段,今夜风平浪静,许多船只都停泊着歇息,除了谢家这艘,还有几艘官眷富户的大船,两艘护卫船,外加昌吉粮行的粮船数只,因都停泊在河中,便都在这个葫芦口的避风处靠了,前后是商船,中间是护卫船和客船。
待众人入睡后,一伙水贼趁夜摸上船,首先劫杀了前后几艘商船,谁知昌吉粮行的其中一艘船上运的俱是花生油,纠缠打斗中,几个商行的小伙计们点燃货舱,一整舱的油桶炸了开来,整艘船立刻火光熊熊,不但伙计们趁机跳水逃生,也给了其他船只预了警。
来福去了甲板上片刻,又回来道:“二奶奶,你们莫忧心了,我瞧这水贼应该只是新手,有经验的都知道应先打劫客船的,他们也不甚高明,先去劫了货船。”
此言一出,吓得哆哆嗦嗦的众人里面,便有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申令祎问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可是白莲教?”
来福回道:“回二奶奶,奴才看他们行事生疏,大约只是些散碎蟊贼。水贼人数并不多,不过胜在‘偷袭’二字,且船上狭小,受袭者不便躲避,他们才能逞凶。现在咱们在右岸,右岸曲折,恰巧成了个避风处,众船只便停在此处,而左岸却是一片广阔的芦苇地,那密密丛丛的芦苇直有一人多高,且那里直通往最近的淮阴卫所营,若到了左岸上,会有卫所的兵营前来援手不说,来追击的水贼一分散,便也追赶不及了。奶奶莫要害怕了,他们现正被护卫的船围住了,船夫已经将岸边靠,到了便好了。”
申令祎顿时心定了定。其他女眷也是。
这时又忽听忽听在船舷放风的一个人大声称快:“活该!射死他们!”
春娘连忙跑过去看,只见不远处几艘大船的船舷上,一些护卫正张弓搭箭朝水里射,一阵阵叫骂声中,还夹杂着惨叫和惊呼声。
春娘看着江面上刀剑乱舞的场面,脚步都虚浮着了。
她一面似踩着棉花一样,踉踉跄跄地扶着来福回船舱里,一面大声说道:“不好了!水贼,水贼,他们的船被堵住了,便散开人手,从水里游过来了!”
众人都吓坏了。申令祎抱着怀里已经醒了,但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衡姐儿,越是这个时候,一颗心却冷静了下来。
在黑暗中,只隐约听见有人咽唾沫的声音,这种感觉十分漫长。
来福知道船舱里的女眷们一定都紧张的厉害,临走前一字一句,镇定说道:“大家勿慌,不是所有的水贼都能游过来的,先是会被箭射死一部分,其次,江面上客船不少,一定不会全冲到咱们府上的船来,这样人又少了些;等他们若是敢靠近了,船上还留有二十名漕兵,定护二奶奶周全。”
“还有多久靠岸?”申令祎神色已经冷静下来,问道。
此时江面上明明一片嘈杂,叫喊声,搏击声,哀嚎声,交杂成一片哄闹,可她开口的那一刻起,说出的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二奶奶,我稍后就回。”来福又去了船上侦查。
由于船上为了不引来水贼注意,便都熄了灯火。
就连这间屋子里,也只留了一盏油灯。油灯发出的那一豆灯光,微微发黄,只焰尖的簇头带着些淡青色的晕光,似一弯女儿家蹙起的眉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