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事佬

满座哗然,面面相觑,李春芳听完高肃卿的话,扬声笑道:“都说高大人任人唯贤,今日一见,此言不虚啊。”

谢允是黄淮的得意门生,李春芳这些时日,一直在猜度这个抢走自己首辅之位的高肃卿,会把兵部尚书一缺留给谁。

他设想了很多个可能,有可能会留给一个清廉正直的官员,毕竟高肃卿这个人还是很刚正廉洁的,但也会留给他的门生,毕竟他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但是现在毕竟是首辅了,总需要几个自己人为他冲锋陷阵吧。

各个方面他都想过了,但一点都没敢去想高肃卿居然会把这个位置给了谢允。

高肃卿不理会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宣布道:“今天就议到这里吧,高某还有事在身,先回家了。”

他说完,就抽身走了。

……

出了直庐,高肃卿看见茶房里侯着的一人,才想起来谢允托他帮忙的一件事情。

他皱了皱眉,暗道谢允怎么就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呢,买点首饰送送,娘子不就消气了吗?

走过去问道:“久等久等,高某现在才下衙,让申大人久等了。”

申行逸见进来的是高阁老,放下茶水起身行礼道:“礼部侍郎申行逸,见过首辅。”

高肃卿摆摆手,说道:“现在又不是在朝中,不必拘谨。”

申行逸颔首称是,心中不免嘀咕,都说高肃卿是炮仗脾气,说话冲人,现在一见,阁老说话待人,很客气随和啊。

高肃卿踱步走来,说道:“今日找你,并非公事,不知你今日有没有闲暇,方不方便去高某府上一起吃个晚膳。”

申行逸愣了一瞬,他到京城后,第一时间便去了高府拜见,但连高阁老的面都没见上,送的冰敬炭敬也都没收。

现在却喊自己去府上吃饭,如此亲切,让自己很是摸不着头脑,申行逸有些受宠若惊,忙回道:“阁老厚爱,下官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嗯。”高肃卿颔首。

……

出了宫,行到西直门门外,见外面有个人,牵着一头套着板车的青毛肥壮骡子,提着一个红绡灯笼,蹲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高福。”高肃卿背着手,沉声唤道。

“诶!”那人转头一看,喜滋滋迎过来说道,“老爷,你可算下衙了。”

竟是高阁老家的家仆,申行逸面上如常,心里却十分惊讶,难道堂堂首辅家的生活条件就是这样吗?

高肃卿吩咐说:“高福,你骑上骡子去云起楼要上几样最好的酒菜,赶紧回府。”

“中!老爷。”高福回到骡车前,骑了上去。

申行逸瞧着,想来这个人应该是高阁老从中原族亲那里找来的家仆。

待高福走后,高肃卿背着手,突然说道:“拙荆今天烧红烧鲤鱼。”

申行逸适度地笑着回道:“申某有幸了。”

宣武门是京师内城九门之一,与东边儿的崇文门相距不远,尊左文右武之志命名,取文治武安江山永固之意。

宣武门城墙根儿下有一处略显老旧的小四合院儿,正门挂着一块铜漆木匾,大门气派,一看便知是有品第的官员宅邸。

申行逸跟着高肃卿,一路步行,终于到了高府。进入首门后是一排朝北的房屋。

右手第一间是茶室,供来客等待接见时小憩之所,其余几间则共仆从居住,夹道尽头有一座小巧的月洞门,左右各置荷花缸一只。已经入秋,缸内空空如也,只有几根儿枯叶和杆子。

正厅北方开间那排厢房台阶稍高,看着应该是主人卧室,书房和会客的花厅,正房和厢房和垂花门,有廊衔接,围绕成一个四四方方规整的院落。

这便是大明元庆朝内阁首辅的宅邸。

有小丫鬟迎着高老爷和申行逸去了花厅,又有仆妇送来了一壶刚沏好的浓茶,倒了两碗呈给高肃卿和申行逸。

申行逸闻着茶香,呷了一口,细细品着,这是他喝过的最与众不同的茶。

“这是我家炒的大麦茶,好喝么?”高肃卿喝了半碗,脸上惬意了许多。

申行逸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大麦茶是什么,回道:“清香回甜,挺好喝的。”

高肃卿点点头,坐在圈椅上吃着米糕,忽然问道:“听说令爱嫁到了京中?”

申行逸听他问起这个,答道:“是的。”

高肃卿点点头,不在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对着外面问道:“高福回来了没有?”

“老爷,俺回来了,俺回来了。”

高福是高肃卿从新郑老家找来的家仆,二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壮,皮肤微黑,正方脸,大眼睛,目光中透着一股憨劲儿。

护送主人当值散班,家中买水购菜,都由他一力承担。

他了解主人的脾气,知道他性子急,脾气火爆,他刚回来,正巧听到老爷叫他,便赶紧跑过来花厅回话。

“申大人,酒菜已备好,请。”高肃卿站起身,高兴道。

申行逸跟着高肃卿进了高府饭厅,高肃卿先喝了一口酒,问道:“怎么是黄酒呀!去给我把那坛女儿红拿上来。”

“是,老爷。”那个穿着粗布对襟比甲的丫鬟领命出去了。

“阁老,我喝什么都行的。”申行逸说道。

黄酒既可以做菜时去腥,当调料用,也可以待客时用,价钱又便宜,所以很多百姓家里招待客人用这个的很多。

申行逸还是有点意外,面上极力不露出一丝异样。

高肃卿净了手,对着一道东坡肉说道:“这是天香楼的菜,你尝尝。”

申行逸拿起筷箸,夹了一块放进口中,口感丰富,滋味香,点头道:“不错,不错。”

高肃卿没怎么动筷子,和申行逸喝了两杯后,砸了砸嘴,突然说道:“跟我一起共事的人,天天忙的日夜颠倒,没什么精力放在妻儿老小身上。

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我今年已经都五十有五了,还没有儿子。”

申行逸将手中的酒杯举到齐胸的位置,知道高阁老这话所言非虚,他由衷道:“首辅大人为社稷百姓,舍小家为大家,申某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