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叙(完)

三天之前,离京城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边境,正值曙光初照时,长城上的一名守军突然看见前方尘烟滚滚,几十匹铁骑正向城墙这边飞驰跑来。

守城的战士急忙跑去值班室告诉百户长,百户长也吓得不轻,立马让人去吹响号角,点燃烽火。

这个消息传了下去,一时间城墙上军士的心情如凉水倒进了油锅一般,士兵们从梦中惊醒,急忙起来作战。

来人正是他们熟悉的蒙古武士,为首一人虽满脸疲惫,却遮不住草原上贵族特有的高傲。

守将见敌人稀少,松了一口气,不禁生起英雄胆,喝问:“找死啊,这么几个人就来攻城。”

为首那人冷笑,主动开口介绍自己,“我是俺答汗的孙子耶律单凌,快开城门,本王来投诚。”

边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行人不是来攻城的,一面命令严防,一面跑去军营,把消息快马加鞭报告给了大同巡抚洪大瓦。

“什么!?”听完百户长报告的前方军情,洪大瓦一下子惊坐起。

震惊了一瞬后,渐渐恢复冷静,这个紧要关头,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和谢允是同年进士,两个人的仕途也大致相似,先是在地方历练,后来一个进了兵部,一个进了户部。

再后来就是俩人公务上经常合作,多年的合作经验已经使他们共起事来得心应手,这些年来二人通力合作,屡屡挫败蒙古人的小规模进攻,宣大一线风平浪静。人民安居乐业。

洪大瓦知道俺答人行刺皇上后,立即让心腹王崇古进京找谢允商量。

王崇古自领了命,一刻也不敢耽搁,进京后连碗水也没来得及喝,现在在云起楼找到了谢允。

俩人一前一后去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要了一间私密性很强的包房。

他一身商贩打扮,带着湖巾,谁也认不出这是无皇命却进京的一名边将,他在楼外等了不知多久,才见谢允现身。

待谢允身边只有一个人后,他才在谢允面前露出身份,待自己一字不差地刚将边境的情况转述后,谢允却先说了一件事,“我现在并不在京中做官了。”

王崇古吃了一惊,“啊?怎么会?”

谢允没有接话,而是脸色凝重道:“国库早就空了,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估计今年的俸禄也难发了,不知又指着哪一项银子顶呢兵部呈报的军费更是筹措不出来。”

谢允多年来一直用心北边防务,又从自己安插在草原各个部落的探子那里得到不少讯息,脑海里对蒙古内部的争斗了如指掌,是以很快就分析出了此事的蹊跷。

没银子谁给朝廷卖命,王崇古惊道,“竟已至此?”虽然嘴上这样问,心里却已经不疑有他。

谢允又问道,“你确定他们是来攻城的?”

王崇古点点头,随即又赶紧否认的摇头,想起了那人在城外说的话,“他说是来投诚的。”

谢允脸上由阴变晴,舒眉笑道,“某认为是真的,耶律单凌的舅舅要越俎代庖自己外祖父的汗位,不止这一条足够让他们反目成仇,而且他的舅舅左贤王还和他有不少私人恩怨。”

耶律单凌是俺答汗的女儿所生,按理说应该是外孙,没有汗位继承权,但是草原文化与中原文化不同,他的女儿和女婿离婚后,耶律单凌就成了俺答汗的孙子。

如果外祖父俺答汗能活着回草原,百年之后一定会将汗位传给耶律单凌。

况且,他和左贤王实在还有夺妻之恨,现在外祖父被构陷,心爱的女人被抢走,他这次投诚,谢允断定不是俺答人的阴谋诡计。

“谢大人,我相信你,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崇谷的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谢允,他一直很鄙夷文官,觉得文官说话都是大事大概,小事小心,不敢担事,但见谢允这样说,心中暗道没有看错人。

谢允喝了杯茶,润声道,“嗯,此事误不得,你快让洪大人向兵部汇报,由兵部上奏内阁,看阁老和圣上定夺此事!”

“谢大人,如此一来,国控空虚,若北汝突进。攻破大同易货宣府。谁来负责?”王冲摸了摸脖子。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谢允沉吟道:“白乳轻柔并非始于今日。此番头疼。威胁到了黄玲,没有吗?既如此,难道还要那就上报朝廷,朝廷有兵部,地方有督府总兵。各有职守,兵部敕令杜甫将帅尽心御敌就是了。”

意思就是问我没用,内阁我说了不算。

“谢大人!”王崇古语调沉重道,“多年来,朝廷视北虏南倭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似乎只要没有兵临紫禁城下,没有威胁京师,就不算大事,就不以为意,边关督抚将帅,也以不被攻破城墙要塞为念,故北虏只要不攻破大同,宣府这样的重要关卡,就不愿意与之交战,

而他们侵掠其他地方,将士每每不堪其扰见敌即溃,向往不敢上前,任其饱掠而去!北虏也正是抓住这一点,肆无忌惮,在北边如入无人之境,这,这竟成了一种默契,边民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无人顾及,兵连祸结,国库之空虚,却不能阻止北虏侵扰,委实令人气短!”

谢允抿着唇,并不言语,他周身冷静,让对方也不再急躁。

王崇古更换了下坐姿,情绪也没有那么激动了。

谢允知道他想让自己说什么,淡声道,“谢某一个白身该如何做?”

他有时在想,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是不是就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和妻子恩爱,再生一两个孩子养在膝下。

而不是在朝堂上又要防备自己人的迫害,还要救国治世。

王崇古又不可思议道,“谢大人,你真被罢官了?”

谢允挑了下眉,笑道,“真的,圣上口谕,让我免职思过!”

“啊?”王崇古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谢大人最会周旋善类了,你……得罪了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