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
上首的中年男人一出声,古师傅反应过来自己气急失言,瞬间停住话头。
“古成,事情后面慢慢说,上门即是客,先请客人坐下来喝杯茶。”
李秋岁对上首之人的身份有所猜测,古师傅一声庄主道破,算是印证了猜测。
至于,有事慢慢说还有没有其它含义……她只当耳朵聋了没听见没听懂。
既然一身男子装扮出门,李秋岁就没作寻常女子的姿态,拱手笑道:“原来是裕庄主,失敬失敬!”
裕庄主爽朗得哈哈一笑,“李小友客气!请吧!”
……
哼!
古师傅哼了声,不情不愿让出同侧上首的宾位。
李秋岁不以为意,微微笑着颔首表示了谢意。
先前的言语交锋表达了态度,裕庄主没发难之前,再不依不饶倒显得小家子气,就丝毫不介意古师傅面色不好看。
还留在屋里的裕丰引领李秋岁,坐到裕家主下首古师傅让出来的位置上,正好于坐在裕庄主左手宾位的方启坐了正对面。
忽略方启身后松原投过来的惊奇目光,方启就显得很闲适,端着茶杯垂着眉眼,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李秋岁无暇分心关注旁的事,目光一扫而过,很快收回了视线。
有小厮进来轻手轻脚添了茶水,很快退了下去,偌大的花厅,似乎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李秋岁虽然着急所谓的线索,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也不急在一时,又看出人家有意吊她胃口,面上就显得很能沉得住气。
秉承着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条,有样学样的手捧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任由思绪跑到九霄云外。
她二哥李长雷今日一早就没影了,近几日早出晚归来去匆匆,有心询问几句,一直没堵住人,心说今日晚黑怎么也要打问清楚……
裕庄主看出李秋岁似乎在出神,不由哭笑不得。
这姑娘也就跟他家小闺女差不多大的年纪,看模样,是一点不心虚上门找茬之事,乍一听说其所作所为,裕庄主其实并不如古师傅那般震怒。
家里以裕丰为首的一行小辈,仗着手底下有几分真功夫,平日虽然不至于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养成纨绔的派头,却颇有些自命不凡目下无尘。
能受受挫也好!
裕庄主视线掠过裕丰,不动声色扫一眼闲适品茗安坐的方启,目中惊异的情绪更浓。
这位的性子据传多智疏离,能屈尊降贵到临山县这边的武馆,以客人的姿态安然落座,并与他有来有往的闲话家常。
不是他仗着多吃了几十年的饭,自认还有几分见识和气魄,心里定要打鼓,自省裕升山庄可有违矩违律的不法之处。
可看着这李家小姑娘进门,几人的眉眼官司,哪还能猜不到他们本就相熟。
再联想之前……哦!这位现在自称方公子。
寥寥数语的机锋,明示暗示那位受了伤不曾谋面的李老爷,对朝廷,对社稷,对民众,多么多么的重要不可或缺。
裕庄主庆幸机缘来了临山县这边,不然就古成和裕丰几个,出力能不能讨好不说,一个闹不好,说不定还要得罪人。
“咳,李小友是吧!”
“裕庄主客气,当不得庄主小友的称呼。在下家中排行第五,不嫌弃,称呼一声李小五就是。”
李小五?
松原嘴巴张地能塞进去一个鸡子,难道李姑娘除了秋岁之外还有别的名字?
去看他家公子,半天也没看出名堂。
站李秋岁身后的赵大也惊奇了,在明知道身份底细的情况下,姑娘怎么随口就给自己取名字?
李秋岁的想法很简单,人家客气,她就坡下驴,语气自认还特别谦和。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把这个名字当真,殊不知李小五这个名号,将来在道上的影响多大多响亮,多让人闻风丧胆!
包括方启在内,都知道这不过是李秋岁穿男装出门,碍于女子身份,又不方便大喇喇说出真实姓名,随口胡诌的罢了。
一说上话,气氛就缓和了。
李秋岁黯忖这位庄主从始至终怒气没上过脸,养气功夫比古师傅强多了。
上门踢馆这事,既然武馆开在那里,人家自认有两手功夫,为了提升自己的名声还是有其他目的也好,没有当着人面打脸都算是留了一线。
正大光明的比试,就该有愿赌服输的心态。
这些当然都是基于有真本事的情况下。不然,李秋岁技不如人,被打个半死也是活该。
裕庄主客客气气的好脾气,甚至李秋岁能有资格站到他面前面对面说话,都是基于这些原因。
李秋岁又扫一眼悠闲垂眸充当壁画的方启,这人或许也是裕庄主客气的原因之一。
饶是裕庄主打交道的人不知凡几,身份地位又如何,都禁不住再次打量了李秋岁一眼,笑呵呵点点头问道:“不知李老爷身体如何了?还说哪天得空,亲自上门看望。”
裕庄主搁下茶杯的同时,李秋岁不动声色同样搁下了茶杯。
忽略人家上门看望的客气话,李秋岁道:“不敢劳动裕庄主,家父已无大恙,精气神眼见着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看裕庄主不住地点头,李秋岁语气一转又道:“我爹的这场无妄之灾,一条性命算是保住了,才算能腾出手计较凶徒一事!就是隔了这么多天,官衙那边一直没大进展,心里委实着急,也是气不过,急于寻个结果……再让这群穷凶极恶的人去祸害旁人,就是罪过了。”
三两句话算是说了自己的初衷,就是这最后一句……甭管是说这话的人还是听这话的人,都察觉出一丝意味不明来。
方启终于抬眼看向了李秋岁,直觉这丫头说这话不怀好意。
松原古师傅裕丰,几个留在屋里的人,包括跟李秋岁一起进来的赵大,都听出李秋岁说这话时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异味。
是了,谁爹被人打成那样,还能心平气和不咬牙?
饶是古师傅看李秋岁不顺眼,将心比心一把,倘若事情真落自己头上,自觉也得找人拼命。
裕庄主跟李秋岁第一次打交道,先前的认知还存在李秋岁不是善茬这一层面,碍于方启在场,和她的身手,对上门踢馆存心找茬威胁一事,放下了一些成见。
看到李秋岁咬牙切齿的模样,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气愤至极所至。
裕庄主甚至听出了一丝解释之所以寻裕升来踢馆的苦衷。
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个姑娘家,自家那位跟人家同龄的小姑奶奶,还见天围着她娘撒娇,吵着买糖吃呢。
裕庄主叹气,剩下的一丝成见也被心底勾起的怜惜所取代,也不用李秋岁再多言语,就把歹徒行踪毫无保留的全数告知。
最后又提醒道:“……那一帮子人在那一处占山为王,仗着峡口地势上易守难攻的优势,靠劫掠边境过往小一些的行脚商,和大型行商孝敬的好处生存。这样一来,靠着地势险要,安全上无虞,官府也拿这帮子人无法,发展势力上却受了限制。”
也就是说土匪的人数不多,想逮住他们却不容易。
裕庄主三言两语,虽然没有明说,却把这帮子土匪的势力点名扼要的点拨清楚了。
李秋岁若有所思,看来大启朝并不如面上看上去的一派平泰祥和。
朝方启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心里十分感激裕庄主不计前嫌,没有刻意为难就直言相告。
于是,李秋岁站起身,诚心诚意施了一礼。
示意赵大递过去一包鼓囊囊的东西。
之前,只顾着你来我往说话了,东西递到裕庄主跟前才闻出淡淡的草药味道。
看出裕庄主的诧异,李秋岁解释道:“庄主大义!这番恩情,我李家人定然铭记在心。我们庄户人家也拿不出像样的谢礼,这是我跟我师傅学医数年,自己摸索着配置的强筋健骨的药包。习武的人用了极有好处,多少能增添些功力,去除身体积沉暗伤。用法,我都写明了跟药包放在一起。大恩不言谢,我们这就告辞了。”
……
“李姑娘,等一下……”
李秋岁出了武馆被身后的松原叫住,“……我家公子请您去县衙说话。”
李秋岁挑眉,心里猜测裕庄主之所以那般好说话,还是看了方启的面子。
“岁岁!”
郑蓥怎么来了?
郑蓥不等走到李秋岁近前,就道:“我去了李家村,听姨母说你来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