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失神的盯着戏台,公师都轻声言道:“圣上。”
皇帝这才从回过神来,梁汝循指着皮影戏台上的众人,提醒道:“他们等着圣上定下曲目那。”说着,就将戏曲名录递了上去。
皇帝翻开名录,迟迟没能定下来,公师都笑道:“要不圣上点个《守财奴》吧!那个是讲守财奴的故事,里面的守财奴真是让人捧腹大笑,看着舒畅!”
梁汝循则是提议道:“臣提议《江山画》吧!这个是讲的我们农朝的元始帝成内戊的故事,如何在逆境诛灭旸谷家族,大兴皇领,看着很是提气。”
皇帝目光盯着《碧水天》,似乎要点这个,可是沉思片刻后,又往下看去,指着目录,随口言道:“朕就看《战重将》吧!”皇帝定了下来,戏人开始表演,操纵着提线木偶和皮影背景,郎朗吟唱起来,“吾乃重将……”
公师都低声问道:“圣上为何点这个?”
梁汝循笑道:“中帅发现没有,圣上想点《碧水天》,可又改了主意。”
公师都点头,“我自然注意到了,可是不懂什么意思啊!”
梁汝循压低声音,“《碧水天》讲的是农朝十六任皇帝成崇阶和他的弟弟公崇虞的故事,他们兄弟二人齐心,才将篡位的逆臣公武仲诛杀;而《战重将》讲的是虞朝开国之君重将,他的兄弟虞象试图谋害他,可是重将大度,原谅了虞象,兄弟二人并肩作战,最后是虞象为兄弟战死疆场,碧血洒青天!”
公师都这才明白,“原来讲的是兄弟情深的故事!”
梁汝循盯着西南的宗狱,“圣上怕是想到弟弟成遂了。”……
沉重的宗狱漆黑铁门被守卫推开,皇帝抬步跨过高大的门槛,小宗令向皇帝奏报,“殿下不时的胡言乱语,晚上非要蜷缩在墙角中睡,风寒很重,太医前去诊治时,殿下追打太医,说是要下毒害死他,只能把药强灌下去。”
屈辅国在旁提醒皇帝,“放出成遂,可是放虎归山啊!”
梁汝循点头附和,“这头老虎虽老,可当年毕竟呼啸山林!”
皇帝摇头,“快四十了,不是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了!”
屈辅国只得低声劝谏,“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那就给朕盯紧了!”皇帝声调突然提高,“幽禁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了,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你要是盯不住,朕就让南府卫来做此事!”
屈辅国赶紧点头同意,“奴才一定盯紧了。”
春日阳光虽然和煦,穿行在宗狱内部幽深的高墙,方正棱角石块让人更感觉冰冷,院落中不时传出来阵阵哀嚎声,更令人心惊胆战。
皇帝阴冷着脸,“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小宗令言道:“都是族中不忠不孝,无耻无德之人。”
隔着门缝,皇帝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有名头发蓬乱,满身污垢,看不出年纪的瘦小身影,正在春日的阳光下,边喝酒,边唱歌,边舞剑,“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此人是……”皇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公孙飏?”
小宗令点头,“此人原为北军领参军,后被罢官,有些文采,不过生活放荡,目无礼法,太后薨时,不但不悲,还饮酒狎妓,便被幽禁于此。”
皇帝摆了摆手,“一个酸腐的文人,还是放了吧!”
到了最中心的大院落,墙角青苔一片灰色,皇帝打量着这个院落四周,高墙高达五六丈,比起羁押其他宗族的院落,更高更厚,如铁桶般的围着。
小宗令指着厚重的铁门,“圣上,这就是殿下所在。”
“吱呀”声响,听来惊心,半躺在墙角的成遂看起来神情恍惚,身体微颤,二十年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被折磨的头发灰白,牙齿松落了。
“震麟!”皇帝心似针扎,人老多情,愈感亲情的可贵。
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成遂眼中闪过恐惧,吓得不断往墙角蜷缩,身旁两名女子赶紧上前,安抚着成遂因为惊恐而颤抖的身体。成遂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尖,迟钝而又磕磕巴巴,叨叨絮絮的说道,“哥,哥……”
皇帝暗暗叹息一声,弟弟当年是何等的雄武豪迈,何等的神采飞扬!如今却成了这等模样,上前将成遂扶来,柔和言道:“震麟,我们回家了!”
沉重的铁门打开,透过树荫的一缕阳光照在成遂脸上,更显斑驳迷离。
成遂被两侍女搀扶着,费力的迈过宗狱高高的门槛,明媚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鸟儿轻快的歌唱,小溪中在欢快的流淌着,在小溪的岸边,小草正在勃发着嫩芽。成遂闭上眼睛,陶醉的深吸口气,空气中蕴含着欢快的气息!
为了不让自己在宗狱中发疯,成遂的心慢慢变得坚硬,可看到周围春景,心变得些许温柔,他在狱中无数次悔恨,恨当初没有破釜沉舟,没有孤注一掷,竟使身陷囹圄二十年,可在时光消磨下,血气日衰,两鬓灰白,也悄然熄了争锋之心。看着清澈闪亮的溪水,成遂找块大石坐了下来。两个女人温顺的立在两旁,她们刚到身边时不过十四五岁,二十年过去了,也都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默言,莫行,洗把脸吧!”成遂温柔的对两名女子言道。
二女走下小溪,掬起清澈的溪水,冰冷的溪水让二女打了下机灵,感到沁人心脾的清凉,二女叽叽喳喳,打打闹闹,让春光更加明媚。成遂笑吟吟的看着二女嬉戏,当看到她们眼角隐隐显现的皱纹时,心底有了丝丝沉重,突然,心中有种冲动,对着二女道:“默言、莫行,你们以后再也不用吃红丸了。”
二女心中点点酸楚,在宗狱每天要服下红丸,防止成遂有了后代。
成遂问道:“默言,莫行,你们都叫什么,老家哪里啊!”
“哈哈……”传来了默言银铃般的笑声,“二十年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在大人心里会无名无姓的死去了那!”默言捧起溪水,扑在脸上,更显水灵,“我是常扬的奴隶,没名没姓,小时候,别人都喊我细妹。”
“以后就随我姓氏,喊你公细吧!”成遂有点内疚。
“这个名字不错,恭喜,恭喜发财,恭喜升官。”细妹将裤子挽起来,踩着清澈的溪水,春日的溪水,让她的皮肤更加娇白细嫩。
看到成遂目光盯着自己,莫行回道:“大人,妾身叫澹台长政。”
成遂很是疑惑,“澹台是邕梁贵族姓氏啊,怪不得你识文断字,怎么为奴了?”
“我小时,父亲最疼爱我了,教我读书识字。”说起这段往事,长政的双眼泛着泪花,“后母偷偷把妾身卖给了人牙子,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成遂很是气愤的言道:“回头去趟邕梁,找你后母算账。”
“算了,妾身能来到大人身边,也是缘福不浅,伺候大人二十年,我对后母也没那么大的怨恨了,忘记这一切吧!”长政哀求道:“父亲很疼爱这个女人,我不想让我父亲伤心,就让他们一家人幸福的过下去吧!”
“真乃奇女子。”成遂将长政抱起来,抛了起来,吓的长政一声尖叫。细妹看着有趣,赶紧跑了过来,抱住成遂,“爷,把我也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