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声晚看着崩溃的乌鸦,迟疑了一下,把黑羽插回到它身上。
不到两秒,黑羽就掉到浴盆里,浮在水上。
那根黑羽确实漂亮,弧度流畅,在灯光下泛着紫蓝色金属光泽,落到水里时带动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一人一鸟保持沉默。
初声晚没想到乌鸦会对羽毛如此在意,它之前有说过自己一天洗两次澡,想来,不是洁癖。
而是,爱美。
乌鸦则是灵魂出窍了般,一副生无可恋的悲催样,连挣扎都忘记了。
就在初声晚思索怎么安慰乌鸦受伤的心灵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捡起浴盆里的黑羽,打量了一番,笑盈盈道:“这个,用来当书签不错。”
一心凑热闹地冲过来,不放过反讽乌鸦的机会,附和地叫着。
【赞成赞成。】
【再拔一些,还可以做毽子,我喜欢踢毽子。】
一心是懂趁鸟之危,落井下石的。
初声晚默了两秒,拎小鸡仔似的把乌鸦从水里捞出来,顺便抖了抖水,道:“我先帮它吹干。”
说完,她拿了条干毛巾裹住乌鸦,原本凶巴巴见谁怼谁的乌鸦,这会儿老实得不行,任由人摆布。
擦完水后,初声晚将吹风机电源插好,调试温度和风力。
吹风机是动物专用的噪音小,正常来说,乌鸦的羽毛还是自然晾干比较好,不过,它在水里闹腾的太狠,羽毛全湿透了,短时间内可能无法飞行。
初声晚用的是最弱的风,用来帮乌鸦吹羽毛,不至于吓到它。
她坐在椅子上,把刚才的毛巾垫在膝上,一手扶着乌鸦,另一只手操控吹风机,时不时调整一下乌鸦的姿势,换个地方吹吹。
一心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好奇地探头看吹风机和乌鸦。
它抬起湿漉漉的爪子,眼巴巴地望初声晚,意思不言而喻。
初声晚了然,调转吹风机对准一心。
“嗡嗡嗡……”
一心眼睛亮了亮,连忙抬起另一只爪子,两只爪爪同时享受吹干服务。
它忍不住感慨控诉道:【爪子湿湿的好不舒服,可老大从来不给我吹风。】
初声晚没接话,仿佛完全听不懂,专心帮狗狗和乌鸦吹毛。
一心话唠属性上线,持续输出中。
【你知道我上次洗澡他说什么吗?】
【“自己甩干”,呜呜呜我难道是洗衣机嘛,还自己甩干。】
【太过分了。】
【他对人对狗天差地别……】
初声晚缄默不语,听到这,似不经意地抬眸扫了眼寻徊。
他手上捏着乌鸦的黑羽,有所察觉般略微偏头扬起笑容,问道:“怎么了?”
初声晚轻摇下头,表示没事。
洞察力真惊人。
说起来,也没见乌鸦挑衅过寻徊,在外面时,乌鸦群就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压制住一样。
一心明显不是第一次去公园的草坪玩,在自己之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寻徊带一心出门。
偏偏在她领一心去草坪时,乌鸦来找茬。
动物也会势利眼啊。
寻徊盯着初声晚的动作,忽然开口道:“你好像很会照顾动物?”
初声晚不卑不亢道:“略懂一些,我大学是动物学专业的。”
此时一心的四只爪爪都吹干了,它两条前腿抬起来搭在初声晚腿上,脑袋往前伸,用嘴巴拱了拱乌鸦。
【傻鸟,你死了?】
乌鸦难得没和它争口舌之快,好似陷入失去黑羽的烦恼之中。
自然界中,鸟类有着多种多样的求偶方式,乌鸦为了吸引心仪的对象,会经常捡亮晶晶的东西装饰巢穴,有时为了让窝更好看,还会去薅其他动物的毛。
薅毛鸟也有被薅时。
雌乌鸦会不会觉得掉毛的雄乌鸦丑了,嫌弃它,然后就不和它处对象了。
乌鸦把脸埋起来,声音闷闷的。
【完了。】
初声晚疑惑地低头看终于出声的乌鸦。
一心摇摇尾巴,眼神像是在看新玩具,用爪子戳了戳乌鸦。
【还能说话,没死。】
【我老婆没了。】乌鸦说:【全他妈完了。】
最后一声喊得相当凄惨哀怨。
初声晚:“……?”
乌鸦老婆怎么没的初声晚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让乌鸦继续嚎下去了。
寻徊听到动静皱了皱眉,低道:“好难听。”
虽然乌鸦叫声难听是实话,但他当面说出来,非常让鸟心梗。
乌鸦:“……”
初声晚:“……”
和着他只对人友善,对鸟对狗都冷淡绝情。
乌鸦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委屈巴巴地扇动翅膀,准备起飞。
【没有老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它飞到半空,看姿势是想要撞墙。
以前有听说过,有的鸟类野性和自尊心非常强,一旦发生让它接受不了的事,宁死不屈。
眼下乌鸦似乎就是这种情况。
初声晚行动快于思考,双手握住乌鸦身子两侧,正要说话,便听见寻徊询问。
“它这是怎么了?”
寻徊手里还拿着那根黑羽,乌鸦看见后,反应更激烈了。
初声晚解释道:“乌鸦很有灵性,也比较聪慧,大概是在伤心羽毛掉了吧。”
寻徊:“乌鸦伤心居然是这样?”
初声晚:“可能陷入绝望了……”
乌鸦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气性大,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找准时机,用翅膀把初声晚的手扇开。
下一瞬,它稳稳踩在初声晚头上,黑色的爪子缠了她几缕头发。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赔我黑羽!赔我老婆!】
一心扑上去要救初声晚,有老大镇场子,乌鸦群也不在,它自然胆大起来。
【傻鸟,你发什么疯?】
一阵鸟飞狗跳后,场面无法控制,奇怪的是,即使这么混乱,在中间的初声晚也没受到伤害,只是头发稍微乱了些。
寻徊默默在一旁注意着初声晚的反应,发现她实在是太淡定了,整个人的举止神态,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不见丝毫慌乱。
初声晚用手指代替梳子,不在意地拢了拢头发,头上顶着一只乌鸦站起身,问寻徊:“我可以请假出去一下吗?”
寻徊眨眨眼,看了看她脑袋上的乌鸦,又看了看她,“啊?”
初声晚用手指着乌鸦道:“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我出去买点给它,应该就能安静了。”
寻徊信了这个说辞。
“去吧,反正现在也没客人,再说了,你是管理员,老板不在,这家店你说了算,你就是想半夜十二点来上班都行。”
初声晚:“……”
待的时间越长,越觉得这家店不靠谱。
寻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掩饰地转移话题,夸赞道:“感觉你能听懂动物说话一样,连乌鸦伤心绝望都知道。”
初声晚眼睫颤了下,否认道:“我只是学了动物心理学,根据行为可以判断解读它们一部分想法。”
寻徊震惊:“学校还教这个啊!”
初声晚一本正经地点头。
有没有人说过,他真的很好骗。
说实话,初声晚是不愿意欺骗一个单纯温柔的人的,奈何这种能力,越少人知晓越好,有时候过于特殊彰显自己,反而会引来麻烦。
动物学专业,就是她为自己能力找的掩护。
好在现实确实有从事宠物心理学和宠物行为调整工作的人,真假参半,别人发现她能力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你俩在这唠家常吗?】
或许是听到亮晶晶,颓废乌鸦下线,嘲讽乌鸦上线,一下子就有精气神了,它站在初声晚头上,颇有大哥风范。
【你既然有这份心,那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汪汪汪汪……”
一心不满乌鸦这个态度,没好气地骂道:【臭不要脸,你这和碰瓷有什么区别?】
乌鸦抬了抬缠住初声晚头发的爪子,得意洋洋。
【有能耐你抓我下去啊。】
欠揍,太欠揍了。
一心愤愤地低吼两声,想不出好的办法。
【我也去。】
乌鸦不屑,【傻狗还想跟过来,不会半路又夹着尾巴跑吧?】
【你……】
听着一鸟一狗再次吵起来,初声晚将它们分开,这次出门没带上一心。
【呵,人类的狗腿子。】
乌鸦回头嘲讽了一句,对着初声晚“啊啊”叫着。
【我要钻石,要那种亮闪闪会发光的!】
初声晚漫不经心在街上走着,这条街目前人不多,遛一心时,她记得有看到过一家小店来着。
她视线停在某个方向,看见牌匾后,朝那边走过去。
临近店铺,乌鸦兴奋地拍了拍翅膀。
初声晚停下脚步,抬手戳戳它乱动的翅膀,淡道:“先下来。”
【我凭本事飞上来的,凭什么下去?】
好吧,其实是它爪子缠死了,它自己也下不来,但它会告诉人类吗?肯定不会。
而且它爪子上的布条还没解开,只是被挣脱得松了些,勉强能站稳。
卑鄙的人类,它才不会如她所愿。
初声晚并不意外乌鸦不听话,在野外长大的乌鸦,若是服从性高,那它就不是乌鸦了。
相处了会儿,她差不多摸清乌鸦的性子。
已经出门,它不飞走的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它很想要钻石,二是它不能飞了。
初声晚更倾向于是后者,在店里乌鸦和一心吵架时,都没离开过她脑袋,这不符合它爱挑衅的欠揍鸟设。
不管是哪个,乌鸦暂时都能老实待会儿。
老实了,才方便之后的交流。
初声晚可不是一时冲动就抓只乌鸦回来的,她既然入职了,日后工作肯定要领一心去公园玩,免不了和乌鸦打交道。
为了以后做打算,初声晚都要先把乌鸦稳住了。
想到这,她推开店门走进去。
这个时间段没什么顾客,店员是个女生,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听到开门声下意识抬头,表情一僵,“小姐姐,你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初声晚面不改色,“假的。”
店员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是发箍吗?好有个性,跟真的一样。”
乌鸦察觉到店员的目光,特别有灵性地歪了歪头。
“动,动了!”店员惊道。
初声晚面无表情胡扯道:“别怕,电动的,里面还装了发声器。”
店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