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孑吃了被赐予的疗伤丹药后,随风梧林的幸存者一起收拾残局。
站在沧四露出的小半截树根前,无人欣喜,有年纪小些的妖小声啜泣。
净瓶之水拯救的也只是那些还未死去的妖。
真正被抽了木心,伐掉躯干的,即使再次发芽成妖,也不是从前的那只妖。
死而复生,实乃动听的谎言。
可笑的是,那净瓶之水还是他们妖植年年自己供奉的,如今返还时,竟然以恩义和补偿的名义。
而造成风梧林惨事的人,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资源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和惩罚。
即便是青渠看似重伤被罚,也只是一夜拘禁,那伤也不过一颗疗伤丹药了事,半点不影响明日妖行。
可以预料在百鬼妖行结束后,楚弋一走,他们将遇上什么样的局面。
沧孑这个敢大逆不道告发的人,死路一条。
一切措施都只是漂亮的表面功夫。
沧孑胸膛中有一股难以平息的怒火,妖子位高权重身份尊贵所以逃脱制裁,那些
即便理智上他很清楚,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算意外之喜,可真到这时候怎么能不耿耿于怀?
沧无语注意到他的异状,拍拍肩膀劝慰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起码救下了很多同族,沧二、沧三他们都活了下来。”
“今晚的情况比预料的好些,这里的环境也得到改善,以后风梧木化形成妖的几率更大些。”
沧孑面沉如水,抿唇不语。
沧三冷冷道:“那半个月之后呢?风梧族将面对什么样的报复?”
沧无语沉默片刻后,抬头看看皎洁的月亮,沧桑道:“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
沧孑蓦然怒视他,那双眼盛满极致的失望、愤恨和悲哀。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族长虽然时常将颓废语录挂在嘴边,但事情真正降临时,他相信族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等死。
可今晚的一切告诉他,族长就是如此没有责任心的贪生怕死之辈。
沧孑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沧无语雪白的须发、勉强的笑意和心虚躲闪的目光。
最终一腔怒火化为凉透的灰烬,只剩余末的苍凉。
“族长,如果逃避能让您觉得未来充满希望的话,那就永远不要停下。”
“逃到最后,假如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希望您仍然带着风梧族最后的这份希望活着。”
沧孑低声说完后,拂开沧孑的手转身离去,背影孤冷疏离。
沧无语呆愣住。
甜甜一直以来是个多温柔的孩子啊。
十八年来,无论其他人对他这个族长有怎样的意见,甜甜也对他尊敬如初,耐心恭顺。
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对他如此不假辞色,疏离冷漠。
沧无语忽然间心里很冷,他抬起眼皮,亦被其余人相同的目光彻底淹没。
他们漠然地看着他,似乎连像往常一样的责骂都懒得施予,一一相携离开。
沧无语捂住耳朵蹲在原地,可等了很久,也没有一个叫甜甜的孩子,会在最后来温和地安慰他了。
一轮缺月,无星,不胜寂寥。
沧无语瘪嘴,抬起袖子擦擦眼泪。
哽咽嘀咕一句:“干嘛都怪我嘛。”
……
沧孑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烛九从地底挖出来。
他看了她好一会,才惆怅地叹了口气,“明天你真的会醒么?”
他始终不理解烛九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还有点怀疑对方是真死了,他是做了白日梦才把一具尸体捡回家。
大难过后,沧孑似乎很有倾诉欲,也没像往常一样争分夺秒地修炼,他抱住膝盖坐在烛九身边自言自语。
烛九一字不落地听着。
大荒因种族太多,与人族在各方面都有本质不同。
妖皇殿收弟子,原本每一族都有名额,但弱小的种族后代因为忽然增设的“考核”被刷了下来,名额被有背景有实力的种族抢占。
沧孑就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倒霉蛋。
不过虽然没进去,他还是志气不改,努力修炼,为了族人和灵石奔波。
可惜在妖族这边受尽歧视冷眼,不过所幸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
只要他想遮掩身份,无论什么等阶的人或妖,都难以察觉他的真身。
星君听到这小声道:“这不废话,幽幽的魂质在你身上呢,魂质可以协同、共存、转化,你可不就走哪都没人认出真身。”
说完又对烛九奇怪道:“你咋还装死?”
烛九笑盈盈道:“不急不急,小少年正心情低落向我倾诉心事,我哪能扫兴,我觉得比起我,他跟我的尸体聊的更自在点。”
“将世界调成静音,聆听少年心碎的声音。”星君一副很懂她的样子,幽幽道。
沧孑不知俩土贼的对话,仍然在继续述说。
他发现有这项隐藏真身的能力后就混入人族,终于能赚点小灵石,可惜这么点根本就不够支撑沧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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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改善风梧族生存土地环境,想买上好的甘露给小妖萌芽,想炼制丹药让受限的族人能有突破的机会。
随便挑一样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偶然一次,他发现人族在严厉打击人口买卖的行当,他一打听,蛙趣这么暴利!
沧孑立刻投入进去,开始贩卖自己。
目前已经在不同的城池将自己卖了十来次,总的来说,确实挺赚,看沧无语那一空间的酒就知道了。
星君猥琐地打量了一下沧孑,惊奇地发现一件事,“不应该啊,这小子元阳未散!”
烛九险些没憋住诈尸,好歹稳住了,斥责星君:“干什么干什么,你好变态!连这个都偷看,简直没有底线!”
星君冷笑:“我不仅看了元阳,我还看了其他地方,怎么?想知道么?”
烛九不吭声。
星君:“不想知道拉倒呗,我也不说。”
烛九一急,手就这么收紧,刚好握住沧孑垂下的手。
后者正袒露真情说着呢,忽然愣住,转头发现烛九还躺尸着,根本没醒。
他又看向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瞅见烛九正掩耳盗铃地悄悄松开。
仿佛在说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你继续说。
沧孑:“……”
悲凉的情绪忽然就被另一种火热的尴尬覆盖严实。
救、救命啊!
他从小孤身与人族打交道,习惯性将一切心绪都包裹在温润的外壳下,从没对人说过这种话还被听个正着!!
好、好羞耻啊!
沧孑面颊发烫地抠了抠手指,身形虚幻了一下,已经准备化为本体,把自己栽进土坑里。
但指骨纤长的手再次被狠狠握住,沧孑被迫终止。
他对上烛九目光炯炯的目光。
后者一脸老学究认真脸,纠结了一下深沉问:“敢问,你是如何在十位客人手中元阳未散的?”
沧孑:“……”你礼貌吗?
确实不太礼貌,还有点冒犯,于是烛九又抓紧找补了一句:“我就好奇,没其他意思,你不说……恐怕不太行。”
沧孑咬着后槽牙,脸色有点发青,想退开,但某人抓的死紧。
他憋出一句:“怎么不行?”
因为星君说我不问清楚,他就半夜三更唱忐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烛九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星君:“???”你小心我告你诽谤啊烛九幽!
“因为我会因为这个疑问,想你想的睡不着。”烛九目光深邃看着沧孑俊美的脸。
沧孑:“……”多好一个姑娘,可惜长了张嘴,她怎么这么快就活了呢?
沧孑缓缓笑了,跟午夜昙花盛开似的,美不胜收。
一些些月光点亮他润泽的眸子,他声音轻柔道:“那九九,就夜夜想我吧。”
又低哑一句:“因为我已日夜思伊人。”
烛九险些溺毙在对方的温柔中,倒吸一口冷气,不愧是清倌,撩人是专业的!
但只有星君注意到,沧孑极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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