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丽再看眼县委院的牌子，无措嗯声。
陈常山进了县委院，不用看后视镜，就知道后边的车肯定不在了，一辆普通的车根本进不了县委院。
下了车，陈常山深深吸口气，走向县委大楼。
工作日，大楼似乎比上次来更威严肃穆，虽已下班，拾阶而上，仍不时有县委工作人员从陈常山身边走过，他们都带着天然的优越感。
陈常山不知道前边等待他的是什么？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走上这些台阶。
也许今后他还有机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就坦然面对任何结果。
陈常山的心平静了，昂起头继续向上。
进了大楼，又和楼内的门卫打了招呼，陈常山进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沿着门牌，陈常山到了县委办主任办公室前。
门关着。
斜对面就是秘书室。
隔玻璃能看到一个个对着电脑忙碌的身影，敲打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常山不禁想，如果上次自己选择了来县委，此刻，那些身影里就有自己一个。
自己现在肯定不会落到被停职写检查的境遇。
失落吗？
失落。
但不后悔。
陈常山笑笑，敲响办公室门。
里边传出声音，“请进。”
陈常山推开门，先看到县委办主任孙元茂早秃的脑袋，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陈常山站在门前，轻声道，“孙主任，您好，我来了。”
孙元茂抬起头，扶扶厚厚的眼镜，“陈常山，过来吧。”
陈常山关上门，到了办公桌前。
孙元茂又示意陈常山坐。
陈常山道声谢，坐下。
孙元茂看着陈常山，“这两天忙什么呢？”
陈常山道，“我都被停职了，还能忙什么，在家反思呗。”
孙元茂稍稍往前探探身，“听你的意思，对县里停你的职，还有情绪啊？”
陈常山立刻摇头，“没有情绪，我作为一名公职人员，犯了错误，就应该接受组织的处分。
我对组织的决定没有任何情绪。”
孙元茂终于露出丝笑，“这就对了，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你的处理方式肯定是存在问题。
县里停你的职，就是要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咚。
孙元茂用力敲下桌子。
陈常山用力点点头，“孙主任说得对，这两天，经过深刻反思，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孙元茂轻嗯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材料，“这是你的检查，李书记，孙书记他们都看了，写的还是蛮深刻的。
说明你对自己的错误确实认真反思了。”
陈常山心中顿喜，“您的意思，我的检查通过了。”
孙元茂点点头。
陈常山立刻起身，“谢谢。”
孙元茂一摆手，“别着急说谢，检查通过了，并不证明你的停职就结束了。”
刚涌起的喜悦瞬间消失，陈常山道，“那怎么才能结束我的停职？”
孙元茂沉默片刻，“后天，县里要开个全县干部会议，当然会议主题不是你的事。
但在会上，你要把这份检查当众念一遍，你能接受吗？”
“当众念一遍？”陈常山道。
孙元茂点点头，“会后你就可以恢复工作，还是回招商局，待遇不变。”
陈常山没说话，从小到大，他上过许多次台，但没有一次上台当众念检查，但他知道当众做检查是什么滋味。
台下上百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囧样，那比杀了自己都难受，特别这份检查并不是完全出于他本意。
办公室内静了一会儿，陈常山道，“孙主任，对不起，我接受不了。
县里还是继续给我停职吧。”
孙元茂脸立刻沉下，“陈常山，你以为停职是好事，还要继续停职。”
陈常山道，“当然不是好事，但也比当众打自己的脸强。
孙主任，如果当众念了检查，我以后就没脸了，脸都没了，还怎么工作。
还不如一直停职。”
孙元茂又想气又想笑，指指陈常山，“陈常山啊陈常山，怪不得你能擅闯协调会，还在会上说出那些话。
现在我明白了，这事发生在你身上一点不奇怪。
幸亏当初你没来秘书室，否则你也得给秘书室捅娄子，我现在得和你一起写检查。”
陈常山依旧认真道，“如果孙主任是我下乡的领导，我肯定不会捅娄子。”
“为什么？”孙元茂问。
“因为孙主任明白马家沟项目意味什么。”陈常山道。
孙元茂不说话了。
屋里再次陷入沉静。
孙元茂目光在检查上扫了一遍，重新看向陈常山，“陈常山，虽然你在马家沟的事上，出发点是好的，但首先要服从组织的安排，不能凭自己意愿行事。
当然了，特殊情况也可以有些特殊处理，但也要和上级领导做好沟通。
只要你把话说到位了，我不相信你的上级领导不理解。
马局，张局我都了解，他们都是有大局观，通情达理的人。
犯了错误，根子还是在你身上。”
陈常山点点头，“孙主任批评的对，根子就是在我身上。”
孙元茂喝口水，“那当众做检查的事？”
陈常山道，“我还是接受不了。”
咚。
孙元茂把茶杯放下，说了半天白说。
“陈常山，你不接受，就只能继续停职，你还年轻，这会影响你的发展。
上次会议的情况，张局肯定都告诉你了，李书记他们，包括我本人对你的能力都是认可的。
不希望这点事把你耽误了。
你再好好想想。
年轻人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孙元茂语重心长，目光也变得柔和。
陈常山一笑，“孙主任，我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如果我的出发点都是错的。
我肯定接受当众检查。
可我的出发点没有错，符合当初县里造福一方的初衷，我就不能接受当众检查。
那不仅是打我的脸，也是打初衷的脸。
您还是让我继续停职吧。”
孙元茂怔怔看着陈常山，心里不禁道，陈常山不是没有大局观，他有，而且把握的非常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