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泪流满面,道理我懂,只是情感上无法接受。
无异于眼睁睁看着哑奴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我揪住无咎的衣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告诉我这些?”
“此次来曦华行宫,地处偏僻,正是处理傀的好时机,就算真的爆发什么不可控制的局面,至少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只要把这行宫里的人都处理好,就不会有消息外泄,你的安全便可得到保障。”
我讨厌他这么正经算计的样子。
“你若还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再去试探,问问看他知不知道那些本人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傀只是你的镜子,照映出你期望的模样。不过处理的话,还是尽快,时间拖得越久,蛊虫对他的影响就会越弱,到时候你这主人都无法制住他了,麻烦就大了。”
我依然心存幻想,“可是哑奴会医术,我并不会啊。他还是会把脉,会写药方,字迹都跟原来的一样!”
“你不妨再仔细想想,他回来之后可有独立断症过?毕竟是借了原主的尸身,继承些许原主的生前习惯,会写出一样的字迹并不出奇。”
我再次陷入沉默。
无咎耐心地劝说道,“若他只是你的一个贴心奴仆,我何必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功夫来你面前讨嫌呢?就算你想日日将他带在身边,我都不会多说一句不是,只可惜他并不是人。我怕将来,你会因他伤到自己。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我依旧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乱得厉害。
“你若不忍心,不如交给我来处理,你不用出面,只要你点头,今夜就可以解决!”无咎扶我起身,让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那他会怎样?”
“在行宫外面的空地,寻一个僻静的地方,烧个干净,不留任何后患。”说着,他微微一笑,“放心,由我出手,也不会让他有任何痛苦,如同在睡梦中离开一样。”
“你让我再想一想……”
“真的不能再拖了!”
“反正就过去四十几天了,也不差这一晚上,我还喝了那么多酒,脑子不够清醒,你让我好好想想,明天……明天!我一定告诉你结果!”
见我态度坚决,无咎也没再说什么,“好吧,那你早些休息,我们明天再聊。”
等宫人将他送走之后,我立刻让人把天河找来,就说有急事。
真没想到,我现在身边可以商量事情的人,居然只能找他。
我想,他是目睹当初哑奴变化的过程,也许他可以给一些客观的意见,让我不理智的心稍微冷静一些。
没想到天河听完我转述无咎的话之后,他立刻同意无咎的建议,“尽快处理掉!”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一时差点又有些绷不住了,“你那伤……都是哑奴替你上的药,难道你也觉得他不是人?就这么该死吗?”
“他已经死了。”天河语气冷淡地回道,“现在想来,我们当初能够轻易地寻到义庄,把尸身偷出来,太过顺利了,像是被人引着过去似的。早些年蛊师秘术传入大齐时,先帝就曾断言此乃邪术,看来确实没说错。”
其实在无咎离开之前,我已经被说服了,只不过内心某处依然有些不甘心罢了。
“他还要饮血……怎么看都已是妖物,若他日还要生啖人肉,你也能割肉喂他吗?还是说,你要拿其他不相干的人来喂养他?”天河的话直白但却也切中了问题关键。
虚幻的滤镜被打破之外,我再坚持下去就是养虎为患了。
当初看丧尸片时,有些人因为割舍不了亲情,在亲人尸变之后用铁链把他们锁在家中,再出去诱骗其他逃生者当做口粮,我还会骂这些人又蠢又坏。
而现在,自己面临同样的困境时,却一样不愿意放手。
因为痛哭过一场,又与天河冷静交谈了一番,我总算找回些理智,后半夜神智清醒得没有丝毫睡意,便决定去找无咎说清楚我的想法。
就算要结束哑奴作为傀的短暂生命,也应该由我来动手,毕竟一切都因我而起,这份孽缘也该由我来结束。
还没走到无咎的院子门口,我就听见一阵异响,倒是跟在我身后的天河先做出反应,“有血腥味!不对劲!”我们俩前后冲进去,便看见无咎与几个侍从正在院中与哑奴打做一团。
哑奴被他们用锁链困住,但显然几个人的力量加起来都无法制住他的行动。
无咎站得远一点,双手正操纵着什么东西,被围困在中间的哑奴似乎受到了影响,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你们做什么?”我忍不住尖叫着冲了上去,天河在一旁想要拦我,都被我推开。
我几乎是跳过外围的几人,直接落到了哑奴身边,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他搂住,哪怕我们俩的体型差别有些明显。
无咎见状,收了手,也让他的人散开。
“是他来袭击我,我不过是自卫还击罢了。”
这一层我并没有怀疑,毕竟这里是无咎的院子,不是哑奴该来的地方。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我抬眼望向哑奴。
在我的目光注视下,他才渐渐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表情,有些委屈地低声回道,“奴想要一直陪着公主,他是坏人,他想要奴的命!”
我再忍不住了,搂住他的脖子,哭得很大声,边哭边跟他道歉,“对不起——”
“公主,不可心软!”
“这傀还当真是聪明,竟然偷听我们说话!若不尽早处置,恐会……”
“你们都闭嘴!”我回头狠狠瞪向在场所有人,虽然其中有些人是刚刚跟哑奴近身搏斗时受了伤,被同伴搀扶艰难站立起身。
等周围短暂安静过后,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依然带着哭腔,“我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交代!就在今夜!”
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个时辰,我带着哑奴去了行宫附近的一片荒林中,因为内力加持,依旧可以感觉到好些人就跟在不远处,远远地关注着我们,并不现身。
“公主不要奴了吗?”哑奴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弱弱开口问道。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擦干眼角的泪水,故作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