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问道:“钱三河伤势如何?”
王郎中道:“胸口有大片淤青,背上也有多处棍状淤青,左腿从膝盖处断裂,最严重的就是这腿伤。”
里正点点头,接着问:“钱三河,你可看到打你的人是什么人了吗?”
钱三河刚刚还愤怒的神情骤然一缩,像是被什么吓到了,半晌才道:“没看清……特别高的男人,他敲了门,我开门的一瞬间……就被蒙住了头。”
里正接着问:“几个人打的你?”
钱三河道:“一个……就一个。”
里正沉吟片刻:“这怕是不好查啊!”
屋里其他的钱家长辈们面面相觑,也都知道里正说的是实话。
这人明显是来寻仇的,但钱三河往日里结仇的人何止几个,只在溪下村里就是个人憎狗嫌的。
里正也就是来走个过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徒留钱老妇人哭喊着为她儿子鸣冤。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商量了什么,只知道钱三河直到过了中午才由本家两个堂兄和叔父赶着驴车往镇上走。
而钱大海和钱二江都没跟去。
老妇人边拄着棍往外走,边指着两个儿子骂。
“两个白眼狼!我把你们养大,你们竟连几两银子都不舍得给我……”
这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钱大海和钱二江最终也没出那二十两的看病钱。
不过看热闹的人心里也都有一杆秤,都在暗道这二人做得对!
父母不慈,儿女尽孝实难。
钱老头是个酒鬼,这会儿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搞清楚原委,就已经对着两个儿子骂起来了。
村民们实在看不过眼,指着老两口说道着。
……
八月十二,是个艳阳天。
一大早,吴媒婆就登上了姜家的大门。
吴媒婆是附近几个村里数一数二的媒婆,她娘家是梁吴村的,嫁到了河对面的赵家村。
前两日赵秋月特意回了趟娘家,拎着媒婆礼让她走一趟姜家。
吴媒婆手里拿着个手绢,满脸笑意:“哎呦,尧哥他娘,可是我来得巧,没跑个空。”
孙映红连忙笑着把人迎进去:“快进来,川儿给你吴婶倒茶。”
吴媒婆坐下后,笑着打量了一会儿姜知川,道:“你家这小儿子,也该成亲了吧?”
孙映红坐下和她说话:“可不是嘛,到时候还得请他婶子你给他好好说说呢。”
吴媒婆爽朗地笑起来:“哈哈,这是当然的,咱家孩子长得好,又肯干,日后自得好好寻个好姑娘。”
说了两句,她拍了下手道:“你看!我今日来啊,是有人想求娶你家小闺女呢!”
吴媒婆进门的时候,周瑞就眼疾手快地拉着姜柠回了里屋,因此这堂屋里此刻只有姜柠的父母和两个兄长。
孙映红问道:“是哪家的小子?”
吴媒婆没直接说,而是介绍道:“小伙子今年刚满二十,家里父亲早逝,他家兄弟两个,是由母亲一手养大的。他哥二十三了,已经成亲并且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姜家几人左右看看,越听越觉得这人熟悉。
孙映红忙问:“他叫什么名字?”
吴媒婆笑着道:“青淮村楚家二小子楚青屿。”
孙映红一下笑起来:“哎呀,我就说这人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原来是青屿啊!”
吴媒婆一愣:“你认识他?”
孙映红也没藏着,毕竟这事满村的人都看到了:“何止是认识啊,青屿是我家闺女的救命恩人呢。”
吴媒婆好奇了,忙道:“这是从何说起?”
孙映红笑了笑:“前几日,我家闺女被野狗吓到一下落进了锦河,还好青屿路过及时把她给救了上来,想想我都后怕!”
吴媒婆一听,甩着手帕笑起来:“哎呀,这可真是缘分呐!这俩孩子的姻缘呢,那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定好的!”
孙映红也扬声笑起来,爽快道:“既然是青屿,我自然是满意的。”
吴媒婆乐道:“哎呦这可真是大喜事,不过啊,楚小子她娘特意叮嘱我了,要我好好跟你们说一下。”
她一边回忆着一边介绍道:“这楚家原是青淮村数得上的好日子,只是当家人三十岁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孤儿寡母日子自然艰难。楚老二和他爹学了一门打猎的手艺,还算精湛,总归平日里总能吃上些野味。家里薄田十亩,宅子是四年前新起的,虽日子不算富裕,但也决计吃穿不愁。”
说完,她喝了口茶,笑起来:“这话啊,大多是楚小子她娘的原话,那赵娘子和我夫家是一个庄子的,人是顶好的,还有一手做席面的手艺,饭菜烧得香的哟!”
这边几人说着话,屋里自然是听得清楚的。
周瑞笑着小声打趣道:“柠儿呀,还真是让咱娘说准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呐!”
姜柠脸一红,别了下身子:“大嫂,你也逗我。”
周瑞忍着笑,一边拿着扇子给床上睡得酣甜的小家伙扇着,一边声音含笑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娘可是都说了没意见了,一会儿娘肯定要进来问你的意思了。”
姜柠也拿起一旁的另一个扇子,给自已降温,顿了顿忍着羞道:“我自然听娘的。”
周瑞掩着唇笑得不能自已。
正巧这会儿,卧房门被推开,孙映红走进来,笑着问道:“柠儿可都听到了?”
姜柠抿着唇点了下头。
孙映红接着道:“那柠儿可愿意?不必说要听娘的,咱家一向遵从你们几个自已的意愿。”
姜柠嘴巴张了张,她娘直接把她的词给禁了,摆明了就是故意逗她呢!
她鼓了下脸,眼睛睁的圆圆的,小声道:“愿意的。”
孙映红满脸笑意,眼角的细纹都扬了起来:“得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说完风风火火的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间炸开一阵清脆的笑声,显然是相谈甚欢。
姜柠听得扇子摇的飞快,也压不住脸上的热意。
吴媒婆走了之后,周瑞拉着姜柠走到堂屋里,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说话。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姜知尧问了声:“这个楚青屿是不是一个身量挺高,身材魁梧的男子?”
姜知川眉毛一挑:“是啊,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他站起来比划着:“青屿比我还要高这么多呢!”
姜知尧眯了下眼睛,回忆道:“那他前几日来咱们家的时候,穿的是不是一件灰蓝色短衫?胸口还挂着一个包裹,背着一个竹筐。”
姜知川更惊讶了:“大哥,你见过青屿啊?!”
姜知尧看了一圈周围家里人关切的视线,了然地笑了笑:“他来咱们家那天先去了镇上,他不是猎户吗,那天应该是去卖野味去了,然后被我们管事的看到了,以后他可以直接把野味送到祥云阁。”
姜秉生听着不住地点头:“挺好,和大酒楼搭上生意了,以后更好过了。”
孙映红问道:“那尧儿,你觉得青屿怎么样?”
姜柠竖起耳朵听着,这个世界遇到了这么爱她的家人,姜柠很在乎他们的看法。
姜知尧沉吟片刻点头道:“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不卑不亢,知礼数,懂进退。”
孙映红拍了下手笑起来:“我就说那孩子不错。”
姜知尧想起什么忽然皱了下眉:“钱三河受伤的事是不是他干的?”
一家人都愣了下,姜秉生和孙映红对视一眼:“不会吧?”
孙映红点着头,疑惑道:“是啊,青屿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姜柠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她那天听着她爹和她哥看完热闹回来说的话,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楚青屿干的。
一旁的姜知川听了他娘的话,挠挠头道:“娘,青屿应该知道,那天他还问了我钱三河家在哪……”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楚青屿干的。
白天和他一起在村子里转着,然后摸清了钱三河家的情况,知道他是一个人住的,也确定了他家的位置。
又高又壮、力气很大……
钱三河那天说的话每一句都能和楚青屿贴合。
他沉思了半晌,然后忽然开口道:“好像真的是青屿干的啊……”
姜知尧顿了顿,道:“钱三河在镇上看病的医馆离祥云阁不远,我听店里小二说,他的腿以后彻底痊愈的可能很低。”
孙映红扬声道:“活该!整日里一脸色相,半点正事不干,这次青屿真是给我出了一大口恶气!”
姜柠深以为然,抿了下唇小声道:“我当时吓坏了,落到水里的时候,钱三河还在岸上守了好久,我不敢上去,他太吓人了。”
周瑞坐在她旁边,闻言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他现在自身难保。”
姜知尧和周瑞对视一眼,然后温声道:“你嫂子说得对,他现在确实是自身难保了。”
接着,他解释道:“钱三河此人贪财好色,平日里最爱流连赌坊和烟花柳巷,青屿来咱们家那天,我约了往日里一起读书的朋友,钱三河去的赌坊就是他家的,只那一天,钱三河就欠了将近一百两。”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秉生担忧道:“那他会查到是你做的吗?”
姜知尧笑了下:“爹,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赌坊是钱三河自已要去的,小输几把之后也是他自已想捞回来,他自已玩的,自已输的,不过是那天多了几个煽风点火的小厮罢了,不过赌场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了。”
最后他呷了口茶,总结道:“从始至终,我都安安稳稳的在另一条街当我的账房先生。”
一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姜知川带头鼓掌,感慨道:“哥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是秀才而我读书不行了,你这脑子就是比我好使啊!”
姜柠也不住地点头,这叫什么?这就叫合理利用资源,既完美解决了事情,又能让自已完全隐身。
这是真的会算计人啊!
另一边,吴媒婆到青淮村楚家报喜的时候,正巧楚青屿刚上山打猎回来,手还没洗,身上的衣裳还没换,就听吴媒婆笑着进了门。
他娘从堂屋里出来,一路小跑地问道:“吴姐,怎么样?成了没有?”
吴媒婆手绢一甩,朗声笑着:“成了!”
楚青屿站在一旁,握着斧子的大手一紧,感觉自已心口都缩了下。
姜柠同意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没从吴媒婆的话里反应过来。
直到听到他娘的喊声:“……阿屿?阿屿?青屿,你这孩子,这是傻了不成?”
楚青屿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拍拍手走过去:“娘,吴婶子。”
吴媒婆笑着看他:“姜家同意了!而且啊,那姜家一听是你,可是喜欢呢!”
赵秋月在一旁拉着她的胳膊:“来,吴姐,咱进去说,外面热呢!”
吴媒婆顺着往里走:“哎,这会儿还好点了,午后那会儿太阳毒的哟!”
楚青屿快步在一旁放在院子里的水盆里洗了手和脸,拿着布巾胡乱擦了两下,便往堂屋走。
堂屋里苏芸已经倒好了茶水:“吴婶子,快坐,喝点茶解解渴吧。”
楚青屿等她喝了水之后,才开口问道:“姜家人说了些什么?”
他紧张又期待,想知道姜家对他是什么看法,特别是姜柠是如何看他的,这会儿简直是心跳如鼓。
好在吴媒婆也没绕弯子,直接把话给转述了一遍:“孙娘子一听是青屿,直言‘既然是青屿,那我自然是满意的’,想来他们也看中了青屿做女婿。”
赵秋月眉开眼笑:“这可好,两家都满意,俩孩子的事也能尽快给办了。”
楚青屿又问道:“姜姑娘可有说什么?”
吴媒婆和赵秋月以及苏芸三人彼此看看,都笑了起来。
楚青屿被她们笑得脸热,不过他实在是想知道,因此即便是不好意思,也依旧看着吴媒婆,希望她能告诉他。
吴媒婆笑了一会儿,打趣道:“你这小子还没成亲就这么在乎未来媳妇的看法啊?”
不过笑完,她还是把自已知道的说了出来:“我今天没见到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