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樱与蒋舒婷,慢慢转动脖子,两人对上视线。
异口同声道:“这谢咏薇,何时如此猖狂了?
”蒋舒婷毕竟当蒋樱跟班许久,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跟公主撞在一起,连忙闭嘴,等公主继续说话。
即使她有意识闭嘴,但两人已经同时说完了一句话。
果然,对跟在蒋樱身边多年的自己,蒋樱也没有善罢甘休。
她皱着眉头道:“谁让你抢本公主的说辞的?”
蒋舒婷低头,动作已经十分熟练:“臣女无意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蒋樱平日里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但事发突然,而且谢咏薇方才的转变,让她心有余悸。
于是对蒋舒婷的冒犯,她也就没有再多计较,只摆摆手,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但心中却都在想,谢咏薇怎么与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谢咏薇,即使是在医仙谷内,接受她们行礼,也会回礼,在医仙谷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向她们行礼。
哪会像今日一般反抗。
两人正疑惑着,负责接蒋樱回宫之人倒是开口了:“殿下,郡主,此时若再不启程,恐就误了时辰了。”
蒋樱抬头看他。
因王五办事不力,万万不可留。
而幸好王五也是个聪明人,在蒋樱的明显暗示下,他终于有所意会,赶着在冷谷主审问之前,就服毒自尽了。
对于他的死,蒋樱内心倒没有多少波动。
她给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王五在被那些人抓住之时,就不该用剑,而他用了剑,就必须死。
而他非但当场不死,还被一起押进了监狱,这,就已经算是抗命了。
而王五之所以能如此“慷慨赴死”,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握在母后手上罢了。
车轮滚滚向前。
蒋樱下意识啃咬着唇上的皮,连着把口脂吃了一些,也没有察觉。
不过这谢咏薇,实在是不大对劲。
今日一见,她身上的气度,竟与自己的父皇母后,以及那些久居高位之人般,令人不敢直视,只能低头服从。
而谢咏薇不过是一个小小臣子的女儿,哪来这么大气魄。
蒋樱下意识感到不对劲,却又没发觉哪里不对劲。
好半晌后,她才慢慢想起,谢咏薇虽然是臣子的女儿,但并非“小小臣子之女”。
她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连自己的父皇,都得对他敬重几分。
思及此,蒋樱有些茅塞顿开,都说虎父无犬子,谢咏薇也是因为她父亲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强势。
哼,强势又如何。
再厉害的将军,也不过是他们皇室手下的一条狗。
如今太平盛世,哪里还需要用到将军?
反正母后对朝廷已经有所掌握,那自己何不加一把火,让她把这个所谓镇国大将军,彻底逐下朝堂。
蒋樱慢慢露出一抹阴毒微笑。
她眼神里面的凶恶,连旁边的蒋舒婷看了,都忍不住皱眉头。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癔症又发作吧?
凭着两人之间的交情,蒋舒婷意意思思问一句:“殿下,您可有身子不适?”
蒋樱却没有理她,自顾自哼起小曲,顺手捻起一个旁边琉璃碟中的葡萄,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嚼起来了。
谢咏薇是被师父吃东西的嘎吱嘎吱声,分散注意力的。
冷栀空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毛病。
非得要来她这里用晚饭,用得还特别慢,连谢咏薇这个用饭不算快的人已经吃完好久了,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嚼。
谢咏薇不想浪费时间。
准确说,自昨晚自己对龙吟尊者说出狠话之后,好像对于旁边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此时此刻,就连那一卷秘传,都没法让她的心情变动几分。
眼睛盯着上头的文字,却好像不识字了一般,在行与行之间的间隔,没头苍蝇般乱晃。
冷栀空适时提醒:“可是这秘传中有什么难处?为师看你停留在这一页有一盏茶功夫了。”
谢咏薇本就在发愣,陡然间被点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连眨了好几下眼,才发现是自己太久没有翻页,被师父察觉了。
“唔,没事。”谢咏薇下意识回一句。
冷栀空已经饭毕,拿起旁边茶盏漱了漱口,把茶盏放回原位,他才慢条斯理道:“是吗?
“为什么看阿薇这样子,好像是有点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谢咏薇张了张口,想反驳什么,再想想,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于是果断应了一声“嗯”。
冷栀空没想到她应得这么爽快,有些意外。
但阿薇能与自己坦白感受,冷栀空还是很开心的。
于是乎他趁机问道:“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说出来,为师也可以帮你分担分担。”
谢咏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虽然说她知道冷栀空的性子,相信冷栀空不会到处外传,但,要说发生了什么事,那还真是一言难尽。
谢咏薇踌躇许久,尽量凝练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弟子与一个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古怪了而已。”
冷栀空不作他想:“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谢咏薇被他逗得也有些好笑:“不是。”
冷栀空拍拍胸脯,又吐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一般:“那就好,不过,能让阿薇牵肠挂肚之人,还有谁?”
谢咏薇本以为他刚才的打岔,是让自己不要说下去的意思,却没想,师父还是没有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谢咏薇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大对,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她轻轻抿一下唇,终究还是大部分真相,如实相告:“一个病人,他不愿治病,我就赌气跟他说,以后再也不管他的身子了,就这样。”
冷栀空“噗嗤”一声。
谢咏薇紧闭了一下眼,狠狠咬下唇了,自己就不该跟师父说这种话,现在好了,师父八成得捉弄她几句不可。
但这一次,她却听师父道:“那病人不愿治,咱们也就不治算了,难不成他不想治,咱们还霸王硬上弓吗?”
谢咏薇承认师父说的有几分道理。
并且,师父一直以来教她的,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面对其他患者,谢咏薇的确是这么做的。
但一想到那个人是蒋眠,是龙吟尊者,是大渊七皇子,也可能是北离未来掌权人。
谢咏薇那颗心,就止不住地乱。
她眼前总会浮现那人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吐血的样子。
哪有人会有这么多血?吐到一定程度,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就算吐血对性命无虞,但终究于身体有损,况且据谢咏薇观察,之前他吐的,还是淤血,现在,他吐的那些血,已经颜鲜红,明显不对劲。
如此放任不管,他真的没事么?
冷栀空本想安慰谢咏薇之后,调侃她几句。
看到了谢咏薇脸上那忧心忡忡的神色不似作伪,冷栀空心底,涌上一股奇怪情感。
好像是关心又无奈。
比如说就像他看到阿薇长大了,有些事情他不想管,并且,也无可奈何,管不了了。
冷栀空心中突然浮现异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问谢咏薇:“你说的那个病人,姓甚名谁?是哪里人?男人女人?”
他一串问题抛过来,语速还不慢,正常人,一听,恐怕是要晕了。
但谢咏薇耳力过人,又仔细听他说话,自然能心中慢慢形成回答。
清晰回答已在心中,谢咏薇张张口,却发现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那人的身份,好像有些多了,而且,每一个身份之间,好像也没什么联系。
谢咏薇久久不语,冷栀空原本就紧张的那颗心,更是被悬到了嗓子眼。
他慎之又慎,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阿薇,你不会看上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