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为首的北离中年男子,此刻却面沉如水。
谢咏薇见他嘴唇开合,好像吐出几句什么,手挽个剑花,劈开面前三柄交叠的剑,整个人往后撤好几步。
谢咏薇看得仔细,那人并不是因不敌三人合力之剑,被逼退的。
那个北离为首的中年人,是自己向后挪了一截距离!
他这是要干什么?
谢咏薇眨眼的功夫,就见那人急速撤出战斗区域,整个人身形一晃,消失在茶馆门口。
嘿,见到此情此景,谢咏薇心中觉得真是巧极。
这一幕,怎么跟方才龙吟尊者说一句“等着”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一幕,这么相似。
为何这两个人如此默契?
难道因为他们都来自北离吗?谢咏薇心中突然冒出这个荒诞念头。
那个北离中年人不时向龙吟尊者扫来视线的情景,再次出现在谢咏薇脑中。
一口气呼进肺部,谢咏薇眼睛稍稍睁大,莫非,龙吟尊者跟这个北离中年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茶馆门口传来叫声,还伴随着利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谢咏薇倒没有不忍直视,相反,她眼睛定定盯着茶馆门口,看得目不转睛。
这个声音她挺熟悉。
在医仙谷学习这几年,她什么人体的惨状,几乎都见过一遍。
上手操作的次数,也有不下于几百次。
她师父冷栀空,医术高超,平时和颜悦色,但,若论到谢咏薇的医术学习及实践,他是个毫不留情的师父。
即使刚开始谢咏薇见到那已经腐烂的人体,捂嘴,跑到一旁吐到脸色发白。
他也没有因为这个就放过谢咏薇。
他会拿一个用来计时的沙漏,放在桌上,一倒过来,沙漏就开始计时。
若在沙漏的沙掉完之前谢咏薇还没能调整好状态,那谢咏薇和那位“练习对象”就会被冷栀空锁进一个屋子。
第一次,冷栀空还美其名曰“相互了解”,只让她跟那位“对象”待上半炷香时间。
但从第二次开始,冷栀空就变得不留情。
他会在房间落锁之前抛下一句“连这都承担不了当什么医者”,随后落锁,扬长而去。
在房门被锁这段时间,谢咏薇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房间里,一个角落放置的沙漏。
刚开始几次还是一个小沙漏,后面干脆随着次数增长,沙漏逐渐加码。
当看到有自己两个头那么大的沙漏之时,谢咏薇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现在仔细回想,好像也就是那一次,自己正坐在那个“对象”旁边,静静听着沙子泄下来的声音。
突然间就觉得,旁边这个陪她关了这么多次禁闭的“对象”,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那一次,谢咏薇主动掀开了那一块盖在上面的白布。
掀开之后,她发现其实这个“对象”也没有她之前所想,那么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它被冷栀空保存得很好,甚至没有发出很大的异味。
谢咏薇静静与它对视大概有半刻钟,直到房门响起“吱呀”一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冷栀空进来,看到她在与这个对象“交流”,好像很开心。
不过,师父后面说了什么话,谢咏薇如今已记不大清。
唯一记得的就是师父拍了一下自己肩膀,眼神看起来既有赞许,也满含期望。
说来也神奇,自那之后,谢咏薇对自己的“练习对象”,也就再也没产生过抵触心理。
甚至后面冷栀空给她换几个因为保存不当而导致异味较大的,谢咏薇也能坦然接受,平静握刀,准确治疗。
好像再过几年,再碰到有人进谷求医,冷栀空就不再主刀,反而是让谢咏薇去担此责任,他只在一旁指导。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谢咏薇已经能准确判断出他人病症,能够自行操刀,不需要在一旁事无巨细地指导。
而当谢咏薇在真人身上开刀那一刻,她对于那些血腥场景,心中就已经没有了极其抗拒与害怕之意。
刚开始,她感到的是一种激动,兴奋,后边儿,所有激情归于平静,所有快乐归于平缓。
手中的刀越来越稳,心境愈加平和,操作的难度及效率也都上去了。
故而面前那些对于旁人来说血腥的打斗场景,此刻落在谢咏薇眼里,不过是正常的流血。
不过是分内伤和外伤罢了。
随着那位北离中年人的离开,两方势力好像终于变得有一些平衡。
北离一方不再占据着绝对优势,江湖人士这一边仗着人多,不停歇,轮番对北离的阵法发起挑战。
双拳难敌四脚,何况如今北离的主心骨——那个中年人不在。
在江湖人士一波波毫不停歇的轮番攻击下,北离阵法终于扯出来一个口子。
那些江湖人士面露喜色,完全不讲武德,以多欺少,见到破绽直接压上去。
招招冲着那些北离人咽喉而去。
谢咏薇呼吸变急促,他眼神不再停留在茶馆门口的纷争之上,反而是在四处角落中搜寻起来。
此时此刻,门口那争斗已经吸引不了她的兴趣,她只是想知道,龙吟尊者到底去了哪里?
“阿薇,”一道有点小的声音传来,是谢咏萱,“你在看什么?别慌,哥在呢!”
谢咏薇手上一热,感觉像是被人握住之后捏了一捏。
在一转身看向发声处,果然对上谢咏萱那一双带着关切的眼。
谢咏薇喉咙像是被梗着,又或许是茶馆此刻气氛太过焦灼,她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抬抬下巴,用眼神向谢咏薇示意龙吟尊者的凳子。
准确说,是方才龙吟尊者坐过的凳子。
谢咏萱像是察觉她焦躁心思,嘴角慢慢笑起来,用手指牵引谢咏薇视线,指一下桌面那个尚未干透的“留”。
谢咏薇眼睛闭一下,深呼吸好几下,才慢慢再次睁眼。
也是,凭着龙吟尊者的功力,就算去外头跟别人混战起来,想必也不会太过吃亏。
貌似,自己也不需要如此记挂,关心他。
“噗嗤”——
茶馆门口,利器没入人体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青石板砖,此刻已经被血液染红,透出不祥的暗色。
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