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揭下这片瓦正巧在那两人头顶,于是乎他瞧不清二人正脸,只看得到发顶。
“宇哥,我同你说件奇怪的事儿。”
什么事
此时正值盛夏,连夜晚都热得很。
蒋眠轻轻抬手,拭去自己额上汗珠,他俯低身子,更聚精会神向下看。同时,他也将一侧耳朵对准那片瓦片的缺口处。
“哦,何事啊,阿薇说来听听。”
蒋眠呼吸屏住一瞬。
“今儿我得了封信,其中内容甚是古怪。”
蒋眠身子趴得更低,她说的,可会是自己今天托人给的那封信?
他看到谢咏薇附在蒋宇耳边窃窃私语,自己因隔得太远,听不清了。
女孩说完话,身子往回一缩,娇俏笑着。
“哈哈哈,”蒋宇也是大笑,“这老七也真是个傻的,和你写那种信作甚!”
蒋眠眼睛慢慢变赤红,他拳头攥紧。
原来,对一个人没有感觉,是可以这样糟践他心意的吗?
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蒋眠已经听不到了。
他好容易回过神,蒋宇已经走了。
心中涌上强烈不甘,蒋眠憋着一口气,蹑手蹑脚潜入阿薇书房,在桌案上众多信件中寻找自己给她的那封。
拨开上头五六封信件,蒋眠才看到那熟悉的信封,他尽量轻地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来,心里已经开始为阿薇开脱,说不定,这封信不是自己给她写的那封呢。
他捏着信纸,轻轻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他终于瞧清了信纸上内容。
「谢小姐亲启:」
嗯,开头没错,蒋眠拧着眉头,一目十行看下去。
他瞳孔骤缩,眼睛不自觉睁大,手上力气却控制着,没有将信纸揉皱。
前面都没有问题,但最后一句为什么变成了“你我身份有别,日后不必再见”
自己明明写的是“望谢小姐赏面,今日戌时三刻,于将军府花园一叙”!
他发现了一个异常自己原来写的那句被大块墨汁盖住,而那“新的最后一句”,明显是仿的前面字迹。
看那最后一句,蒋眠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个奇才,模仿自己的字迹少说也有八分像。
就连自己看到第一眼,都会愣住,怀疑是自己写的。难怪阿薇会被糊弄。
蒋眠牙关紧紧咬着,瞳眸中赤焰翻涌。
该死的二皇兄,定是他派人偷偷改了自己信中内容!
不过,蒋眠眼中恢复片刻清明,心中涌上一股喜悦。这样看来,阿薇也是被蒙在鼓里,她并非刻意不见自己。
阿薇并没有逃避与自己见面,她并没有讨厌自己!
蒋眠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
他把信纸原样塞回信封中,将信封放回原处,又找到方才盖的上头的那五六封信件,原样掩在上边。
做完这一切,蒋眠轻舒一口气自己目的达到了,桌上信件看起来像是没被人动过一样。
蒋眠轻轻揭开桌上砚盖,刚才,他看见两人在桌边写字,果然,砚台内还有未干的墨。
那自己可不得好好利用下!
他抬笔,蘸墨,落字,一气呵成,在谢咏薇桌上铺开却未写有字的纸上落下苍劲字迹。
写完内容,蒋眠特意在下方落款处写上“蒋无梦敬上”。
蒋眠再次查看内容,确认无误后,他将笔、砚盖等放回原处,满意离去。
在那信纸上,蒋眠特地写明:昨日那信最后一句为假,某对谢小姐绝无半分嫌弃,望谢小姐明鉴!另,还盼明日谢小姐赏面,戌时三刻,将军府花园一叙。祝安好!
明朗少年心中雀跃,轻松躲避了护卫追查,一溜烟跑回停云阁。
却得知了一个噩梦般的消息。
母妃告诉他,明日,北离要和大渊开战了。
“什么,”少年惊得六神无主,他才跟阿薇说明日将军府花园见呐,此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宸贵妃沏着茶,一派气定神闲,“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咱们随时会与大渊开战。”
她轻轻啜饮一口新泡的菊花茶:“嗯,这茶好,解腻。”
蒋眠心中一团糟,那刻,他觉得天都塌了。毕竟当年他只有十五,少年肩膀还不似日后宽广,羽翼也也仅是初长成,仅够自保罢了。
哪里还能护住另一个她
“那你呢,”蒋眠眼神涣散,他心乱如麻,几乎有点口不择言了,“父皇对你这么好,你也要离开他吗?”
“无梦,”宸贵妃此刻眼神像根针,直直扎进蒋眠心里,“好好的,你扯出你父皇做什么?我是北离圣女,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那北离的王位本该由我来坐!”
蒋眠低头闭嘴,沉默不语,每当扯到“这件事儿”,母妃总会性情大变,极其暴躁。
他知道自己此刻插不进话,就算插进了,母妃也是置若罔闻,还不如先行沉默,等母妃把那件事说完,她身上这股气愤劲儿消了,自己再开口。
“都是我那可恨的皇兄,”宸贵妃柳眉倒竖,眼神格外怨毒,“他杀了父皇,更改传位诏书,把自己写成了皇位继承人!”
蒋眠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笑,但他知道母妃此刻绝计见不得他人笑容。
不能笑,不能笑出来
蒋眠紧紧憋着气,他死死向下扯上扬的嘴角,手指甲狠狠嵌入指尖。
“父皇哟,你死得好惨呐!”
来了,蒋眠紧紧咬着嘴唇,最好笑那一刻已经要到来了,撑过这一刻,就算是真正熬过去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宸贵妃终究还顾忌着这里是大渊皇宫,没有再多嚷些什么。
蒋眠轻轻松口气,宸贵妃哭声越来越轻,他心中那股强烈笑意也越来越淡。
总算是熬过去了。
宸贵妃轻轻啜泣几声,可能也是发现自己失态了,哭声渐止。
“母妃别难过。”
蒋眠干巴巴挤出一句,每次听完这件事,他都会是这个反应,想来宸贵妃也见怪不怪了。
“好孩子,”宸贵妃用手帕拭去泪,声音却是高兴的,“有你在,为娘怎么会担心呢?”
蒋眠嘴角抿起,他可能知道,母妃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了。
肩头被一只手搂住,蒋眠落入一个怀抱。
那味道是那么冷,又那么香,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的乐趣,以及他童年所有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