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孙明泉总是思想着来时碰到的气奇奇怪怪的两个人。
根据那两个人的行踪,似曾相识,但又很陌生。搞得孙明泉到死都没弄明白,这伙人到底是谁。不过,有一点,孙明泉能肯定,这件事绝对于哥哥从京城送回小少爷孙雨晴有关系。但凡牵扯到孙雨晴的事,这伙人便会突然从他们家,或者说从马家荡的每一个角落出现。
小南香回来之后,孙明泉和胡川凤的这种判断尤为得到证实。
给孙明泉和胡川凤的感觉,这伙自称是六扇门的人,好像都在为小南香服务。尽管,她们知道小南香是孙明源的最后一任小妾,小少爷孙雨晴即为小南香所生,但是,他们俩宁愿相信小南香是孙雨晴的师傅,也绝不承认小南香即是孙雨晴的亲生母亲。
因为,她们不想将孙家大院的一切拱手相让小南香。
所以,尽管孙明源已经对她们俩说明小南香和孙雨晴的母子关系,孙明泉和胡川凤只要能隐瞒的,他们俩宁愿选择继续隐瞒。至于隐瞒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唉,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胡川凤暴病而亡之后,孙明泉相继在第二年因病去世。
出乎意料,他们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仅仅活了六十出头一丁点。一命呜呼,驾鹤西去!多美好的生活,就这样因病而放弃。估计孙明泉和胡川凤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坐享其成,偌大的孙家大院结果还是属于哥哥孙明源方的后人继承。
心里不服,那也不行啦!
那来自马家荡的不明不暗的人士,一个个武功高强,哪是他孙明泉和胡川凤惹得起的人?
就自称六扇门的人,自己亲眼目睹他们飞檐走壁,丈许高的围墙,人家脚尖点地,“呼呲”一阵风从耳边掠过,人影百年轻飘飘地飞过墙顶,孙明泉和胡川凤内心里那种不安,是导致两个人忧郁成疾的主要因素。
两口子心高命不强,草草离开人世,不得已将自己的财产在有生之年尽快转移给自己的哥哥嫂子。在孙明泉和胡川凤看来,那是明智之举。要不然,就六扇门这帮人帮助哥哥孙明源办事,怎么可能由着他们俩将孙家财产转移出去?
种种迹象表明,哥哥孙明源表面上以自己为主。背地里,哥哥宁愿相信外人,也绝不选择相信他们夫妻俩。
至少,在胡川凤和孙明泉认为是这样。
在孙明泉和胡川凤心目中,她们观察到的小南香,绝对是个狠角色。
将属于自己的家产留给小南香,她们不可能放得下心来。与其说选择将孩子留给小南香,不如将孩子送给自己娘家的哥哥。胡川凤总认为娘家人,对她的孩子不会置之不理。她忽略了人性的丑陋一面,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先顾其自身,然后才能想到家庭成员,最后,才能考虑亲朋好友。
加之他的哥哥嫂子,都是大地主出生,以小获得大的利润回报,才是大地主的发家致富的初衷。商人的嘴脸,无贪不起草。甭说你胡川凤已经死亡,哪怕活在世上,只要有家财落到胡川逵之手,他是不可能按照你的想法去安排。
至少,得按照胡川逵和马大花自己的想法去做。
然后,才能考虑你胡川凤和孙明泉的那一分子,这才是人性的本真。
她们俩走了,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多大罪。
当然,对待孙明泉和胡川凤的想法,站在人性暂时的一面,谁都没有错。
尽管她们在死前都没能告诉孙雨晴,她们俩之所以将妹妹孙雨娟送到舅舅舅妈家里照看是怎么回事,那来自京城的师傅小南香,即是他的生身父母等等,其实,并不影响小南香和孙雨晴对孙家大院的继承事实。
两口子,因为贪图哥哥的家产而害怕被人算计,对哥哥也没法交差,算是聪明一辈子,糊涂一时间。
将哥哥孙明源写给他的家书留在抽屉里,被小南香发现。
致使小南香手里有着证明自己是孙家大院主人的有利证据,估计夫妻俩到了那边后悔莫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将哥哥孙明源从京城寄回来的信件划根火柴烧了,小南香居然有千张嘴,也难以说服孙雨晴相信她就是自己母亲。
由此可见,孙明泉和胡川凤之所以选择将哥哥留给他们老孙家的财产,甘心情愿送给舅舅胡川逵家里寄存,确原来是感觉小南香是来者不善。
包括六扇门的人,时时刻刻留在他们家的监视,这伙人神出鬼没,只要孙家大院一有风吹草动,齐刷刷的,不要请不用带,准时到达孙家大院,不难看出,所有这些很有可能是哥哥临终前的安排。
所以,才不得不为了自保,走出于小南香等人的视线范围。惹不起躲得起,与小南香等人的思路,正好相反。
我们说,孙明泉和胡川凤的想法,对他们家来说,也不算全是对的选择。退一万步来说,假如孙雨晴和胡川凤选择将所有家产统归于孙家大院,小南香和孙雨晴这一会也不可能讲他们一家三口赶出孙家大院。
压根,人家就没这打算。所有这些,算是孙明泉和胡川凤的做贼心虚引起的吧!
要说错误的人,以及错误的选择,莫过于她的哥哥嫂子胡川逵和马大花夫妻俩的冷酷无情。你说你对孙雨娟好一点不行吗?马书奎来抢,你第一个考虑的你亲生儿女的安全,交出孙雨娟。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大不了赊财免灾嘛!多给马书奎点银票,不就得了。
对像马书奎这样的土匪,他哪里知道什么叫情感的啦!
有奶便是娘,有银子比要他命更好说话。
可惜,孙雨娟目睹舅舅舅妈对自己奚落不说,还为了自保将她送给土匪实在是不近人情。何况,他们家的银票,都是孙雨娟父母,从京城哥哥带回家的财产中一部分提取出来。不看在亲戚的面情上,你也得看在银票的情分上,对人家孙雨娟好一点不可以吗?
唉!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如果孙明泉和胡川凤知道哥哥嫂子这样的对待他们家孙雨娟,打死他们俩也绝对不会将孙雨娟交给他们俩来照料。
现在,胡家大院一片哀嚎。白布白纸条,漫天飞舞,偌大的胡家大院笼罩着凄惨悲凉。哭声撼天动地,亲戚朋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好像有点撕心裂肺,其实,不过是一种仪式。
前来奔丧的人,手里拎着烧纸钱,成群结队......
大地主就是大地主,拍他们家马屁的人还真的不少。
亦或这些人中不凡其有兴灾惹祸的人,那些欠着胡川逵家租子一年又一年利滚利的人家,此时此刻破涕为笑。虽然说人不死债不烂,有父债子还一说,可是,老管家一走了之,胡家大院交给一个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的胡立顶来继承,估计难以为继。
不为所欠他们家租子还不起而幸免于难,关键是因为胡川逵和马大花利滚利的手段极为刻薄。既然你没这个寿相来享受我的利息,那我就来个死不承认,你又能奈我何?底层人似乎明白,那所谓的德性,对上,是任凭自己发挥。
对下,却非得要求按照规矩来行事。什么规矩?
去他奶奶个鸡大腿,规矩就是为了束缚底层,剥夺底层人的智慧和财富。
睡醒的雄狮,终于明白什么是剥削,什么是法规,什么是人生......
她们清醒了,再也不按照什么规矩循规蹈矩。任何一种循规蹈矩的人生,都是扯淡的人生......
孙雨晴没有坐下,只是看着来人。
来人呈上胡立顶请人写的讣告,完好无损地交由孙雨晴手中。
他跪地捧过头顶,庄重而又肃穆,也不多问,直来直去。那人刚刚端着碗喝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见得孙雨晴匆匆而来,便赶快说明来意。据说,上门奔丧的人,到了主人家里必须等喝过茶之后才能开口讲话。
怪不得见那个人见了孙雨晴急忙端起碗,“咕吱”喝一口茶,然后,急急忙忙对孙雨晴说:“我,是中心庄的胡川逵舅舅舅妈家里派来的人。昨天,你舅舅舅妈家遭遇不幸。土匪马书奎至上一次夜袭之后,与昨天大上午砍下你舅舅胡川逵人头。舅妈马大花也被劫去乌金荡,据说,只有大少爷逃过一劫,其余人等一个不留被带走......”
“啊!马书奎有这么大的胆子?”
孙雨晴惊骇地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别急,你先仔细给我道来。马书奎被我马家荡人打败,他为何拿我舅舅舅妈家的胡家大院煞气,不合理啊,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雨晴倍感意外,他一双眼射出带有疑问的目光,直逼那个送信的人。
那种堆积一肚子气,要对送信的人质问的样子,令送信的人不敢怠慢。
他瑟瑟抖抖,如实道来。
“哦,是这样,大早上马书奎带人来到中心庄胡家大院通报,说是因为孙雨娟要求回娘家探亲,希望得到胡川逵的恩准。谁知道你胡川逵对马书奎第一次带走孙雨娟和五百两银票不能释怀,便借机加以刁难。
要求马书奎将所以抢走银票完璧归赵,承认自己错误方得原谅进屋。
马书奎是谁呀,他一听胡川逵借机刁难,便一声令下,令乌金荡土匪攻打中心庄胡家大院。
以十块大洋买下胡川逵人头,结果......”那人一口气说完,听得孙雨晴有些大惑不解。自从父母双双去世,妹妹被带到舅舅舅妈家里,孙雨晴仿佛和舅舅舅妈断绝来往。倒不是因为孙雨晴对舅舅舅妈的不尊重,而是舅舅舅妈从来不关心孙雨晴的当家做主的孙家大院。
久而久之,孙雨晴仿佛对舅舅舅妈的这门亲戚关系,逐渐地从自己的印象中淡化、抹去。加之自己身边有师傅小南香即众人扶佑,孙雨晴也习惯于舅舅舅妈的远离。在孙雨晴的印象里,舅舅舅妈始终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大户人家的高姿态。
从来没将他们一家人放在亲戚的位置上正视过一次。
和他们相处,给孙雨晴一家人的压力无非是舅舅舅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令人难以接近。
当然,孙雨晴并不知道胡川逵和马大花才不是他的亲舅舅。他的舅舅,在遥远北方天津卫。据说,因为小南香嫁给孙明源因此而得到朝廷重用。大清灭国,袁世凯当政,肖兰贵曾任总统府身边的卫兵排长,现在,正在享清福吃军饷......
胡家大院,灵堂高高搭起。光怪陆离的彩旗,五花八门的花圈,披麻戴孝的人群,组成浩浩荡荡的奔丧队伍。七大姑八大姨拖家带口,七天的守灵对位争先恐后。谁都知道,为胡川逵守灵将会得到一笔赏钱,大地主死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姓胡的家族,基本上全员出动。
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图个几天免费吃喝,还是图个凑凑热闹。
吹打弹唱的,伴随着唢呐的哭泣声,响彻胡家大院上空。和胡川逵最亲近的人,现在只剩下孙雨晴和胡立顶两个人。其余,就数胡姓本家弟兄,以及胡川逵老表,马大花娘家亲戚等等。马大花的娘家人,都在为马大花被土匪劫走企图对胡立顶施加压力。
她们名义上来奔丧,实质上是来催促胡立顶尽快想办法找回马大花。
娘家人担心马大花脾气爆躁,落到土匪手里根本没他好日子过。至于胡川逵的死活,对马大花的娘家人好像没什么大碍。胡川逵死了,马大花走了,胡立顶被推上胡家大院的主人公位置。
当家做主,他想推也推不了。
孙雨晴带着一行人走进胡家大院,报丧的人扯开嗓子,卖力地对喊道:“来自马家荡孙家大院的,外孙孙雨晴携家人来胡家大院祭拜......”
随着一声吆喝,胡立顶手里拿着哭声棒,跪地迎接。
尽管他见到孙雨晴带的人从马家荡过来,那真的是一百个不情愿。
规矩就是规矩,更黑活人定下来的规矩,不是做给死人看的,因为他们看不到。所有为死人祭奠的活动,都是做给活人看而已。所以,胡立顶再怎么瞧不起孙雨晴,也不敢在死去的父亲祭奠仪式上,自毁形象。
“起来,起来吧!”
孙雨晴伸出双手,扶起胡立顶。
装有胡川逵的棺材,搁在大厅中间。孙雨晴在胡立顶的带领下,跪在棺材顶头,叩头祭拜。
四周,除了亲戚还是亲戚。胡家在中心庄可不是好惹的,家大族大。
整个中心庄几乎一大半人家姓胡,且,胡川逵属于长辈,老资格在中心庄人尽皆知。大地主身份给他带来心狠手辣的印象,但在胡姓家庭范围内,胡川逵属于那种胡姓家族的老爷辈分。在健在的人中,除了胡川逵辈分最大,没有人能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