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扯着黑夫退出了胡阿父的屋子,出门后却并未立刻回去。他将拽着黑夫避着已经起床的内侍,躲在院中的偏远处低声商议,“阿父会依着咱们,想办法打发了他吗?”
黑夫回头瞥了一眼二人住着的那间草屋,眼底划过一抹决绝,“最迟明晚之前,他若再不想办法,你我二人索性想办法弄死火萤一次!”
“这如何使得”十三被他的想法吓的变了脸色,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意,盯着那座茅屋有所指道:“万一他没死透,再回来,岂有你我容身之处?”
黑夫余光瞄见看着从屋中走出的那个,不知究竟是死是活的身影,心脏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线,声音不自觉变得愈发阴沉渗人:“只有这一条路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好过整日为此担惊受怕。
即便要豁出去弄死火萤,他也一定要活下来,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弟和老母,在等着他接济银钱。他若死了,老母和弟弟也活下去。
一个人身上系着三条命,他不敢随意死掉。
黑夫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往下说详细计划,便觑见忌惮之人已经站在院中,正直直看向他和十三。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扯了扯十三的衣角低声交代,“入夜再说。”
十三稍微侧了下头,马上心领神会,“好。”
鸡鸣已过了一刻,整个宫的内侍们俱都起了。
因防备黑夫二人还有其他动作,季篆一晚上都只是浅眠。但幸好她早已习惯,因此早起却并无太大困意。麻利地整理好自己的草席,跟着其他内侍们排队去井便提了桶凉水,照旧潦草的抹了把脸。
洗漱时,她瞥见了站在院子最角落的十三和黑夫。二人均脸色焦急,
离的太远,她到底也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还用猜吗”系统百无聊赖的磨着指甲,说话的时下意识带着一种鄙夷,“肯定是想着怎么害你呗。”这两小子一看就看装好心眼。
季篆歪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兴味,“还挺让人期待。”
系统翻了个白眼,“别说我没提醒你,长期被压迫的劳动力爆发起来,可比正常人阴狠的多。”
季篆没有作声,直起身让出地方,顺便将剩下的半桶水给了身后排队的内侍,将一盆洗脸水泼在了泥地上后,自觉跟着其他人去领打扫工具。
十三和黑夫再如何阴狠,也不能让她真正忧心。她比较在意的是胡阿父的态度,毕竟说起来,这个破败宫室里完全掌握底层宫人命运的,也就他一人而已。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系统双手叉腰,不满的咕哝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季篆已经走到了柴房,挑拣了一把看起来簇新的扫帚,随口敷衍道:“再等等。”总要等对方先出手才是吧。
“要等多久,暗处还有个更危险的等着咱们呢。”系统不由有些情急。昨夜秦王宫里闹腾那样,还不知道叛徒有没有顺势逃出去呢。任务时间拖得实在太久了。
它有种预感,那家伙迟早还会折腾出更大的动静。
“等三日吧。”如果三日内胡阿父没有表态,她就当无事发生,继续蛰伏下去。倘若他露出要除掉“火萤”的意思,那她就只好先下手弄死他,再顺势借用他的身份继续追查叛徒。
季篆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用这个方法升职啊。再低位的人也是这个位面中历史不可缺少的,万一少了他之后位面出现偏差,蝴蝶振翅
的后果她可不敢想。
“死板。”系统瘪了瘪嘴。
然而不久后发生的事,验证了它的担忧实在多余。
因为无论是淡然处之的季篆,还是惊慌失措想摆脱她的黑夫和十三,胡阿父都没让他们等那么久。
距离黑夫告状仅仅相隔一日,季篆就接到了胡阿父的亲口通知,说她已经从一名偏远宫室的底层内侍,晋升成了咸阳宫的洒扫内侍。
虽说在两处做的是一样的工作,但咸阳宫那边儿内侍的地位,可比这里要高的多。至少早晚两餐饮食上,咸阳宫可是能偶尔吃上一顿肉食的。
季篆收拾东西时,甚至瞥见好几个人看着她露出了嫉妒的眼神。
她故作不知,提着本就没多少东西的包袱,老老实实的跟着来接她的人,走出了只住了两个晚上的茅屋。临出这座偏远宫门前还是照着规矩,给胡阿父认真磕了个头,“多谢阿父抬举。”
胡阿父眼皮未动半分,抿了抿嘴唇阴阳怪气道,“算你小子运道好,咸阳宫那里拉出去了几个不干净的,正缺人。你去了之后乖乖做事,爷也不盼着你记着咱们多少好儿,只是日后发达了,别回来再踩咱们一脚就行。”
“不敢。”季篆不等他叫起,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如此大胆的动作,终于惹的胡阿父撩起眼皮,递过来一个嫌恶的眼神。
“什么规矩!”他恶毒道,“到了咸阳宫里还这般猖狂,当心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季篆沉默了半晌,垂眸平静道:“阿父还有什么教诲?”看在自己刚才还认真思考要如何下手弄死他的份上,她无意跟这个明显就想多磋磨自己一会儿的老人多计较什么。
勉强算扯平吧。
胡阿父瞪着她冷笑了一声,抄起搁在手边的酒碗砸了过去,“滚!”
季篆偏头躲了一下,成功避免了马甲破相的可能性。
来领人的内侍眼神古怪的看了他几眼,意味深长的冲着胡阿父说:“得了胡大,升米恩斗米仇,谁叫你以前惯着呢。”他从没见过姓胡的费这么大劲儿,要把自己手底下人往咸阳宫塞,说不是亲儿子都没人信。
胡阿父知道他误会,顺嘴阴恻恻道:“以后就归你了,到你手底下,该打打该骂骂,不用看我的面子。”
领人的内侍总管想起收在手里的银钱,与胡阿父如出一辙地阴沉眸底,涌上一抹不易察觉地狡猾,“好说。”
说罢,他回头示意季篆,“走吧小子,咸阳宫还等着干活的呢。”不待话音落地,他已经率先出了草房。季篆没再回头看,几步跟上了他。
二人脚步不停,走了两刻钟,来到咸阳宫后一处狭小宫室。与之前的住处相比,这儿宽松了许多,一屋子竟只住了七八个内侍。床铺直接都尚且有缝隙的。
季篆瞟了一眼一屋子里几个高矮不同的内侍,察觉到那几人也在打量她之后,匆匆收回眼神询问道,“奴婢日后要住这里吗?”
领着她的内侍总管目不斜视,随手指了一个身形矮小,脸儿偏白的内侍接过她的东西,又觑着她啧啧了两声,“倒也不算笨,日后再机灵点更好就是了。”
教训完,他又示意季篆跟上自己,“走吧,黄爷要见你。”
“黄爷?”季篆疑惑道。
领着她内侍神情中露出几分不耐,“黄爷是王上身边最得力的大监,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若不是昨晚宫中出了刺客,所有人手调拨黄爷都得过目,你以为他当真乐意见你呢。”
季篆称了声“诺。”抬脚跟上他。
原来是去见那个小胖子。季篆坏心眼的想,若是他马上要见得,就是昨晚从他们王上书房中溜走的刺客,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脸色。
不过她未能高兴太久,因为很快她即将走出屋子之时,她听到身后几个内侍低声议论道:“听说昨日王上并非遇刺,而是书房中丢了要紧的东西。”
另一个略带粗嘎的声音追着问:“咱们怎么没听说,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季篆顿了一下脚,刻意比刚才走的慢了些。
身后的讨论还在继续,但明显是怕被人听了去,一开始说话的内侍又压低了些声音,还带上了几分恐吓的意思,“禁声!”他左右瞥了几眼,凑到同伴跟前耳语道:“我也是刚才打扫时无意中听到,在黄大监跟前服侍的那个是我同乡,他说,是那燕国刺客带来的燕国舆图丢了。”
“啊!”几个声音不约而同的震惊道。
很快,其中一个拔高了调门,一副恍然大悟之色,“怪道那帮朗将们气势汹汹的,搜查的那么严。还把咱们这里的抓了几个,莫非是怀疑他们是燕国细作?”
“能不严吗”提过季篆行李的内侍对同伴翻了个白眼,脑袋凑到几人中间低声道,“听说王上要对燕国用兵,此时丢了燕国舆图,可不是一等一要紧的大事!”
“可抓到人了?”另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追问道。
“抓什么抓...”
已经相距太远,再往后季篆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季篆眼底划过一抹思索。
虽然知道是她消失的太快,嬴政不过是找个借口调遣羽林中郎将搜捕她。但丢了燕国这个借口,听着更像是嬴政手里还握着一张燕国地图。
真正的地图还在她手里,那嬴政书房里最有可能丢的,肯定是系统做出的那张假地图。
季篆想了半晌,终究有些不放心,“傻统,那张地图你确定他们没办法再用吗?”
系统愣了一下,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不确定道:“上头溅了许多你用荆轲马甲被杀时的血,那个是用特殊化学染料做的,特别不易清洗。”
它摩挲着下巴,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即使洗掉了,那图应该也潦草的无法再看,嬴政应该用不上才对。”
失手了失手了,为了试探嬴政是不是叛徒,它特意做了世界地图。若是宫中内侍真的想办法清洗干净,而嬴政还抓在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终究是个隐患。系统急躁的咬着手指。
它是想着为嬴政提供一点便利,但没想让他野心大到去统一整个位面啊。
季篆想了一会,最终坚定道:“今晚我们去拿回来。”
“啊”系统惊的瞪大了眼,“还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夸夸了,我想听到一句夸夸可以吗...(弱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