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盯着她因一句斗嘴而难得灿烂的笑脸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全家”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之后顺势换了个话题:“粥我想办法帮你热着,现在吃也吃饱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季篆唇角笑意未收回,仰头看了看从树荫缝隙里渗透下来的太阳光,日头照着她浑身懒洋洋的,让她不由得又开始犯困,连背上伤口的疼痛都下意识的忽略。
她当然知道系统为什么突然结束玩笑,但是进入位面局的,有几个不是孤家寡人。不说她,即便是对她从小到大照顾有加的老师,不也是独身一个?与其为身世消沉失意,还不如尽快完成任务好回去见老师。
只是此时时间尚早,实在不适合混进秦王宫,而且她还缺少可以用的马甲。
季篆眯了眯眼,起身找了两颗距离很近的树,从背包里拿出吊床,手脚麻利的将绳子系在树上,又试了试称重度,觉得没问题之后轻轻一跃,便仰倒在了吊床上。
系统被她如此淡定悠然的态度搞得不知所以,“不是要想办法混进秦王宫吗?”
季篆捂嘴打了个哈欠,“我一时找不到可以用的马甲,还是等晚上再去。”
系统盯着她昏昏欲睡的脸想了一会儿,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倒可以直接建模作出虚拟的人脸,但没有参照物的马甲往往待机时间短,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先根据你的脸大概修改一下,直接做出来看看?”
季篆伸出腿去蹬了一脚系着绳子的大树,吊床便跟着悠悠晃动起来。她随着晃动放平了呼吸,对系统的提议有点意兴阑珊:“马甲我另想办法,他昨夜行动之后不知道会潜伏多久,我同样需要长期伪装,面具不能保持超长待机的话,后面会很麻烦。”
现在叛徒在暗她在明,行动更要谨慎些。混进秦王宫最好还是用一个稳定且不会被轻易拆穿的面具,进可主动出击,退可守株待兔。
系统想了一下,点头附和道:“也好。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季篆声音里已经漾起睡意,语气便不自觉有点孩子气,“睡觉。”
“…”周遭全是坟冢和未掩埋的尸骨,仔细闻的话还有血腥气。若不是有树林遮掩,这里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你可真睡得着。
季篆以手挡眼,看似悠游自在,其实脑中还在想叛徒有可能藏身的位置。观他这两日行动便知道,藏起位面局的武器和其他装备,未必不是声东击西的故意举动。
如果他已经逃出秦王宫,藏匿在其他地方呢?没有准确定位,这位面对她来说便如茫茫大海,哪里才能捞到这根针呢?
正在思量之时,腕上装备的联络器却突然叮铃铃响起,铃声还是她特别设置的。
季篆从腾地从吊床上坐起,单脚撑地稳住身形,随即手腕举至眼前,点开了通讯装备,“老师?”
视频另一边露出了一张带着笑意的成熟男性脸庞,磁性又略带柔和的声音顺着装备传到了季篆耳中,“阿篆,任务进行的怎么样?”
季篆像一个在上课时偷懒打盹,却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的中学生一样,原本平静的琥铂色眸底染着一丝羞愧,“让老师失望了,我还没抓住他。”
视频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一如既往柔和,但是已经隐隐有了责问的意思,“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阿篆是他最出色的学生,身手绝佳头脑机敏,这次的任务难度虽然大,但依照她的能力,不应该用时这么久还没回来交接。
他也正是因为察觉到时间太久,所以才特意联络她询问缘故。
季篆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和盘托出,从大殿中发现嬴政不是叛徒,到昨夜寝殿中与叛徒交手,说完之后她看着对面脸色愈加郑重的老师,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我怀疑高层有人跟叛徒勾结,修改任务信息,想借我清除错误目标来影响整个位面历史。”
视频中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框眼睛,沉默着盯着季篆的看了好大一会儿,脸色凝重道,“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季篆摇了摇头,“高层我并不熟悉,还请老师帮我查下。”
成熟男子眉心皱起,瞳孔轻闪,眸底晦暗不明,“位面局高层派系林立,要查出谁是背后推手,恐怕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早在叛徒逃出位面局之前,高层的分裂就已经有了预兆。
这些年因为某些因素影响,位面扩张和分裂像人体红细胞新生一样无法阻挡。无数个位面的重叠碰撞,又衍生出新的位面来抢夺资源。
新生位面孢子菌丝一般的无止境衍生,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核辐射,对所有位面的资源影响都是巨大的。
但高层享受和平太久了,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局面,已经隐隐有些无法控制形式。自然而然,他们也因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而逐渐演化出不同的派系。
关于如何控制位面继续重叠的问题,局里每日几乎都要召开三次会议,却没有任何一派能拿出切实可操作的办法。
关于学生说的这个人,他心底也已经有了猜测。而且他很清楚,这个人扰乱位面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之所以说找出背后推手的难度很大,是担心他轻易行动,会破坏位面局现在艰难维持的表面和平。若是与另一派撕破脸,那叛徒背后支撑他的派系肯定会再有其他动作。若他们再派人前往阿篆的任务位面,那他引以为傲的学生恐怕也会跟着遭遇不测。
而他现在的实验,也会中途被破坏,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绝对不能现在就撕破脸!
男子眸底闪过旁人难以分辨的复杂神色。
对于控制位面交叠影响,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办法。之所以隐而不发,是他想用准确的实验结果向高层证明,自己可以拿出办法遏制局势恶化。虽然明知学生现在所处位面有很大隐患,但急于稳定位面形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男子深色瞳孔极快的闪过愧疚,但为了安抚季篆,他仿佛什么都发生一般笑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查清楚。”
“谢谢老师”季篆眼底的依赖清晰又自然, “我也会努力完成任务,绝对不辜负老师的期待。”
男子隔空摸了摸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某种别样亲昵,“别太辛苦,这毕竟是你第一次任务。”
“是!”季篆只差一点便要抬手敬礼,想到老师在另一边看着自己,马上又把手收了回来。
“对了”在视频要挂断之前,男子又突然出声问季篆:“给你特别申请的系统好用吗?”
季篆怔楞了一瞬,马上乖巧像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一般回答道,“让老师费心,它挺好用的。”
怪不得只有种田部才能绑定的系统她也能用,原来是老师走后门动了些关系帮她搞到的。
男子笑着挥了挥手,“那就好。”正要往下说,视频那边好像有谁大声叫了他几句,他顾不得再说什么,急慌慌挂断了通讯。
屏幕黑沉下来,季篆对着已经看不到人的屏幕依依不舍的小声道了句“再见”,随后长舒了口气,重新仰倒在了吊床上。
她总觉得有点怪,老师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事。总觉得位面局似乎不只是出逃了一个叛徒这么简单…
咸阳宫
后面寝殿内,嬴政闭目躺在榻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前殿中却早已经炸锅。
黄阄被堵在咸阳宫正殿,围着的老臣们脸色一个比一个焦急,“王上可是身体有恙?”
虽然宫禁森严,但难免有些神通大的老臣是有耳报神的。熊启老丞相一大早就已得了消息,如今担忧君王身体,便不顾身份揪着黄阄的衣领连连逼问:“可是昨夜又有刺客?王上现下如何?”
“丞相”李斯眼看着咸阳宫内侍总管已经被勒的涨红了脸,怕这情急之下的老丞相不小心把人勒出个好歹,连忙上来救场救人,“且先让他说个明白才是。”
熊启不满的瞥了李斯一眼,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哼!”
黄阄重新得了呼吸空间,向后咧踞了小半步,抹了把脸上的汗把气喘匀之后,才对着一干众臣连连作揖,“诸位大夫且先回去吧,王上有旨,今日谁也不见。”
“王上到底如何?”李斯好声好气的质问道。
黄阄有些心虚,眼珠子乱转半晌,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低声道:“咸阳宫中昨夜又遇刺客,王上受惊,身体并无大恙…”他犹豫了一瞬,紧接着有道:“但今日不知为何,神思倦怠…”
他确实不知内情,昨夜也只是听到殿中有动静,碍于没有亲眼所见,亦无法将原委解释清楚。王上也仿佛失了全部记忆,少见的没有往日威仪,那脸色看上去比自己还要茫然。
但此刻无事便罢,若是真有事,这咸阳宫必须要有个能做主的才行啊。如今整个秦国有声望的都在这殿中了,他也终于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听到君王有恙,老丞相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到底是何人所为?刺客可拿下了?”
“并未见到刺客”昨夜驻守咸阳宫的羽林中郎将首领霍征沉着脸,回忆起自己闯进殿中的情形后,眸底浮起思索,“末将带人进入大殿时,殿中只有王上一人。”
“啊?”熊启与李斯对视一眼,李斯忙又问道:“可是那刺客逃脱的快?”
霍征摇了摇头,“四下皆有朗将把手,即便宵小逃得快,吾等也可将其捉拿。”
站在人堆儿里的御史大夫冯劫满脸怀疑,阴阳怪气道:“莫不是尔等没有护的王上周全,所以故意推脱?”
霍征被怼,却因确实没有拿到刺客无法辩白,只能阴沉着脸闭嘴不再言语。他放在腰间配剑上的手暗暗收紧,手背上已有青筋冒出。可即便再气,他也说不出那刺客到底去了何处。
“老丞相看,该是如何?”李斯垂眸想了一会儿,试探着看向熊启。
熊启沉吟半晌,低声道:“若是王上明日依旧如此,便要请巫祝为其祝祷了。”
李斯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末将今日令他们一定加强戍卫,确保再无刺客敢入咸阳宫!” 霍征一字一顿道。
前朝大人物们忙着讨论如何护卫君王时,在众人皆忽略的后宫一处不起眼宫宇中,一个年仅十五岁、卑微不知名的小内侍刚刚咽下短暂人生中最后一口气,等同伴们发现他时,他的尸体甚至还没有凉透。
而发现他的尸体两个内侍,对着他的死不瞑目的脸茫然不知所措,因着宫中严酷的连坐制度,甚至连上报总管的念头都不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