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一来看过了病人们的情况,又仔细问了负责照顾他们的女眷,先前这些人吃了什么药。
村长媳妇儿依次答了,那老大夫点了点头道:“不错,都是对症的药。他们既然吃过了药就先看看,先带我去瞧瞧病得最重的那几个吧。”
是药三分毒,老大夫年纪大了,开药也较为保守,不敢让病人乱吃。
转头跟着村长媳妇儿进了里面一间屋子,只见屋里点着火盆,但除了一股闷气儿之外也没多少暖意。几个烧红了脸的村人就躺在里面,早已病得人事不知了。
老大夫看过之后,面上的担忧稍稍减退一些,他问了句:“你们这是给他们吃了人参?”
这话正好被跟进来的老村长听见,他忙解释道:“村里有人好运采到了人参,眼看这些人没了命,这才给他们喂了一点儿参须。怎么了,这是喂的不对?”
听着老村长明显担忧起来的话,大夫摆手道:“那倒不是,他们几个身子都虚,吃一点儿人参反倒对身体有益。我只是觉得这人参药效不错,能不能请村长帮我牵个线,问问看那人愿不愿卖?”
说到这里,大夫眼里不由地流露出一抹激动,虽然没看见人参的品相,但只看这几个人的模样,这根野山参的药效已经不言而喻。
看出了老大夫的渴望,村长没把话说死,只道会帮着问一问,就请老大夫先给人治病。
老大夫的医术本来就不错,再加上赵老二提前给他们喂了人参,一条命总算是暂且保住了,至于啥时候能治好,老大夫也不敢保证。
病人正在治,外面的搜寻还在继续。
这场大雪不仅压垮了不少人家的屋顶,还把几家的老人给冻死了。
这些人家的儿女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没了气儿。
一时间整个赵家村处处都是哭声,哭亲人的,哭房子的,还有哭庄稼的。
赵老二跟着赵雄跑了一圈,最后找出来受伤的村人有十三个,其中大部分是冻坏了,还有几个被砸断了胳膊和腿。
冻死的有十个,只是村里都忙着救灾,葬礼一时间办不起来,只能等过两日雪稍微化一些了,再寻个好地方草草葬了。
至于屋子坏了的,如今也分不出人手去修。村长只能让各家把屋子腾一腾,收留他们暂住几日。
赵家老房子自然也被分到了一家人,赵大宝不得不让出了一间大屋,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赵老太只能小心哄着乖孙孙,还答应等开了年赵大宝回私塾读书的时候,要给他做一身细布的新衣裳。
赵老二忙了一早上,基本跟着赵雄把村子跑了一遍,下午他们打算叫上村里能动的汉子,把村道上的雪都给扫开。
午间吃饭的时候,江秋娘带着孩子们端了饺子过来看他,赵老二两三口吃完了饺子,都没来得及跟小幼娘说几句话就被叫去干活儿了。
小幼娘只能捧着个空碗跟娘亲回家。
回去的路上,小幼娘忍不住叹了口气:“村长爷爷家的成材哥哥说,秋娟奶奶死了。”
“幼娘认识那个秋娟奶奶?”五娘听着妹妹叹气,就忍不住关心起她来。
小幼娘点点头,脑袋上的小揪揪跟着一晃一晃的:“秋娟奶奶上山采果子,给幼娘吃。奶要打幼娘的时候,秋娟奶奶带幼娘回家里躲着。
成材哥哥说秋娟奶奶是被冻死的,为什么人在床上也会被冻死呢?如果床
五娘听着妹妹天真的话,刚想开口说床底下不能点灶台。
身旁的赵四宝却忽地一拍巴掌大声道:“对啊,床底下点灶台,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给忘了?!”
“二哥哥,床底下真的可以点灶台吗?”听见自己的主意得到了认可,小幼娘欢喜极了。
赵四宝一把将肉丸子妹妹抱起来,高兴地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当然可以!走,回去哥哥就带你盘炕!”
五娘还想伸手拦一拦,不让赵四宝带妹妹胡乱折腾。赵三宝却道:“没事儿,反正外面天冷,正好让四宝带着幼娘玩儿,也免得他们往外跑冻着了。”
五娘想了想也只能应下,毕竟幼娘实在是个极其有好奇心的孩子。从前她在赵家老房子被压制得太狠,如今有了一群疼爱自己的亲人,就索性把从前好奇的东西全都问了一遍。
可她要是问兵器相关的,五娘还能答出个一二来,偏偏问的都是“为什么有春夏秋冬”、“为什么冬天树叶会掉”、“为什么老虎是老虎,人却是人”……这种叫赵三宝和赵五娘都没法儿回答的问题。
赵三宝有时候都怀疑,孙秀才那么喜欢幼娘却没有正式收她为徒,恐怕就是因为扛不住她满脑袋稀奇古怪的疑问。
江秋娘领着两个孩子在后面跟着,赵四宝直接拉着小幼娘飞快跑回了家。
两个小孩儿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风风火火就干了起来。赵四宝第一次盘炕啥都不懂,只敢在废弃的一间屋里尝试。
从琢磨盘炕用的泥开始,赵四宝借了他哥的纸笔,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幼娘在屋里和了几天泥。最后别说是赵三宝和赵五娘了,就连江秋娘都被拉来给他们帮忙。
等早出晚归的赵老二忙完了外面的事,总算有工夫在意家里的变化时,见到的就是被泥巴填满了一半的院子,和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
还不等他问清楚两个孩子这是怎么了,小幼娘就拉着赵老二的手,非要把他拽进西边的废弃屋子里给他看个东西。
等他进屋之后,却发现江秋娘和另外两个孩子都在里面,屋里乱成一团,原本靠墙的位置却有个四四方方的土炕。
而赵三宝正撅着屁股往土炕那个缺口里填进去一把柴,小小一团火就在土炕里缓缓燃烧着,而土炕上头则飘出一阵带着水汽的轻烟来。
赵老二还在奇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小幼娘却直接拉着他的手,放在了那还没干透的土炕上。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土炕传递到他掌心里,赵老二愣怔片刻,猛地看向了二儿子。
赵四宝微抬下巴,得意道:“就是你想得那样,等炕烧好了,咱们在底下点把大火,这样土炕就能暖和一晚上,就不怕有人夜里睡着被冻死了!”
粗糙的土炕一点点温暖着赵老二冰凉的手,听着儿子这番话,再看看小幼娘身上的泥巴痕迹,以及另外三人手上还未来得及洗掉的脏污。
对上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赵老二忽地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这土炕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却很清楚这个冬日,兴许会少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