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如何?”皇帝有点不耐烦,眉毛都皱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人证?若是没有就快点承认,别在这浪费着朕的时间,吊着朕的性子。”
“臣……”宋隶趴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臣……没有人证。”在心中挣扎了半天,宋隶最终还是没有把萧广平也给扯进来。
话音落下,萧广平在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宋隶还没有蠢到家。
在没听到宋隶承认自己没有人证之前,姜渊就心下了然。宋隶是不可能拿的出人证的,因为早在奕澯来之前,太玄湖就已经被他清场了。
除了影卫有本事潜到太玄湖边,寻常人哪有这个本事?
姜渊扫了一眼萧广平,看到他跟刚才相比略有放松的神情,心中有数。
‘原来是萧丞相。’姜渊想道。
倒也不怪姜渊这么快就发现,是萧广平给宋隶报的信。毕竟拥有影卫的人,在这个朝堂上屈指可数。
单以宋隶的水平,家里能养几个带刀侍卫看家护院,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养的出影卫?
和自己有利益冲突,又拥有影卫,还会派影卫盯着自己的人,除了萧广平,姜渊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作案动机这么明确的人来。
“没有人证还说什么?”皇帝有些恼火,“朕竟不知,原来宋御史是只借着想象,就给人乱定罪的人。
此事与奕爱卿无关,奕爱卿平身吧。”
奕澯闻言重新起身,回到了朝臣之列。
而跪拜在地上的宋隶,在听到皇帝这话之后,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声音颤抖,“臣……”
宋隶本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可如今的局势,实在是叫他有口难言。后面的“不是”,就这么卡在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
“陛下恕罪。”御史大夫俞泙舟站了出来。“是老臣御下不严,扰了陛下清静。”
“跟你无关,是宋隶自己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小题大做。爱卿不必自责。”皇帝挥了挥手。
“既然是宋隶自己的过失,导致了这场乌龙。便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陛下宽宏,实是我大栎之幸!”俞泙舟大声恭维道。
“还有别的事吗?若无事便退朝。”皇帝问道。
见朝中无人回话,太监高唱道:“退——”“退朝”的“朝”字还没叫出口,突然有人大喝道:
“急报!边关急报!!”
正准备恭送皇上的朝臣们愣在了原地,本来已经站起身的皇帝,也重新坐回了龙椅上。
一名士兵身穿甲胄,气喘吁吁的向承天殿内奔来。
“禀…皇上,北螨入侵边境……长孙大将军亲自上阵杀敌时…因年老力衰……不幸被敌军砍中。如今伤口感染化脓,已命不久矣。”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朝臣们也顾不上遵守纪律,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承天殿内瞬间变得人声鼎沸。
还没等皇帝发话,已经有武将按捺不住,上去揪住了报信那人穿在铠甲里的衣领。
“你说什么!?长孙老将军命不久矣!!!”
“肃静——”
“肃——静———”
一个太监跟被人捏住嗓子一样,大叫了两声,宛若煮开了的承天殿才总算是重新回归安宁。
虽然因为太监这两声被掐着嗓子的嚎叫,朝臣们纷纷闭上了嘴,但他们的心里依然是炸开了锅。
“长孙祁!把你的手拿下来。”
皇帝发话,长孙祁才好似恋恋不舍地,把手从报信人的衣领上放开了。
“长孙老将军……他怎么会亲自上阵?”姜毅嘏问道。
“回皇上,康翼王之乱一日没平,西越供给北螨的物质就会多一日。自从宥昀将军走后,北螨人一天比一天猖狂。
那些夷狄始终是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只能坐等他们来犯,实在被动。
长孙大将军便想出了“请君入瓮”之法,既然北螨人喜欢入侵边境,便等北螨人入侵之后,来个关门打狗。
我军佯装不敌溃逃,北螨人攻势凶猛,对我军穷追不舍,等他们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被我军埋伏的人马包围,最终有五万北螨人被成功围剿。
边境苦北螨人久已,长孙大将军苦北螨人久已。能够斩敌泄愤的机会不多,长孙大将军始终坚持要亲自上阵,诸将劝谏阻拦,被长孙大将军以军法处置相威胁,终是没能拦住。
长孙大将军到底是年岁已高,若只是在后方指挥还可以,上阵如今对他来说已经力不从心。
刀枪无眼,虽有副将在旁看护,在阵前厮杀的时候,长孙大将军还是不慎受伤。
边关苦寒。不止气候恶劣,条件也十分简陋。
虽有军医的奋力救治,但伤口还是感染腐烂了……”
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对于长孙大将军的将来的命运,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着,就连刚才激动的长孙祁也保持了安静,一言不发。
两刻钟之后,姜毅嘏长长地舒了口气,叹道:“长孙老将军人已老,其心却胜似少年。”
皇帝的话音落下,承天殿上再次陷入一阵死寂。
姜渊、奕澯他们这些年轻人不了解长孙鸿,兴许会觉得长孙鸿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对于皇帝、奕涛、萧广平、俞泙舟……他们这些年长的人来说,却觉得这事儿再正常不过。
身已死而心未死——这便是长孙鸿这个人。
长孙鸿年老的身体里,始终住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长孙鸿是令人敬佩的——他没有被几十年漫长的岁月磨去了棱角,也没有因皇帝的猜忌而失去自己的坚持。哪怕经历了各种坎坷,他依然拥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如果长孙鸿没有亲自上阵与北螨人厮杀,他也许还能多活几年,但那个活着的人,也就不会再是长孙鸿了。
承天殿上,凡是接触过长孙鸿的、对长孙鸿的性格有些了解的人,都止不住的为长孙鸿的命运感到唏嘘。
——即便长孙鸿已不似少年般健壮,也不似少年时意气风发,但长孙鸿始终还是那个年少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