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然?

孟微澜接下去的话却停在了嘴边。

饶是她,被孟秋阳这般瞧着看着也不免心中发毛。

打个不确切的比方,这可不像兽类看同类的眼神,仿佛笃定了伪装者有破绽,就等再一开口、再一露馅,那尖牙便毫不犹豫啃咬上来,生生拽下一块肉。

孟微澜很知道小侄女在哪些时候不好惹,她掩饰着又去端茶,笑:“留下呗,还能有什么。你这事我哪里拦过你?”

孟秋阳没说话,孟微澜小松一口气,正准备另起除夕夜回老宅吃团圆饭的话头——

不防另一只似钳子般的手横过来,用力攥住她的腕,使得茶水也晃出几滴落到桌面。

“!”

孟微澜笑容维持不住了:“秋阳,你这是?”

转眼间,孟秋阳倾身过来。一尘不染的镜片犹如外头落雪凝结而成,冷得刺骨。

她开口实在温和,挑不出一丝错:“您别骗我,特别是楚纤的事。”

语气似娇似嗔,可眸光一秒不肯放松地紧盯孟微澜。里头爬满的红血丝都要活了,扭曲着、张扬着威胁被她打上嫌疑人标签的目标。

两人关系一向不错,为个外人剑拔弩张,孟微澜当即有些恼火:“她是个哑巴,怎么跟我商议着骗你?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有那个心,我也不稀得干。”

“秋阳,你为了这么个人真是……”

“没有就好。”孟秋阳轻易松手,微微一笑,“冒犯姑姑了,抱歉。”

连孟微澜也分不清她是真的信了,还是纯粹不想听自己贬低小哑巴的字句。

胸膛起伏片刻,这茶没心情喝了,孟微澜瞪她:“老爷子等你回家吃年夜饭。你该早几天去看他,他总念着你。”

孟秋阳颔首:“我会带她回去。”

孟微澜刚平复下来的气息又是一滞。她快要坐不住了,只觉今日来没看黄历,说一句炸一句,简直不能好好交流。

孟微澜:“带她?她?!你带小——回去,这像话吗?你明知那天是什么场合!”

“她病了,离不开我。我在哪她就在哪。”

这话说得可真是万千柔情、温柔得很哪。

恋人之间如何黏糊如何甜蜜都是叫人会心一笑的乐事,眼下是这个情况么?

孟微澜气笑:“你也知道她病了?大过年的不是给老爷子添堵呢吗?”

孟秋阳的话有股子一锤定音的味道:“我会跟爷爷解释。”

言外之意不劳您操心。

“你……”

孟微澜闭眼,拿着包起身:“好好好,我不管,我等着你造反给你鼓掌哈。”

-

楚纤一睁眼,腰间缠着的手臂便慢慢动了,像条蛇似的绕到她脸上,捏着她的下巴转去另一侧。

小哑巴越发安静,仿佛连呼吸都恨不得融进空气。

她对外界反应迟钝,夜晚又睡不着,若不是孟

秋阳几次将她眼合上,她能睁眼到天亮。

“不喂你吃药了好不好?”

温热气息吐在她脖颈间,木质香冲淡了浓厚难闻的药味——也不过饮鸩止渴,洗刷不去她骨子里被诅咒般纠缠的黑色药水。

中间的某个字令她睫羽颤颤,唇极其抗拒地抿起,白到吓人的脸低下,不愿与那双映着灯光亮得惊人的琥珀眸对视。

忽而唇上一痛,是那人不满她逃避施加的小小惩罚。

接着,柔而软的身体贴近,修长白.皙的腿压住她膝盖,勾人漂亮的眼含媚望着她。

光看那几根在黑发间穿梭的手指,便可咂摸出些许深情缱绻。女人轻轻重重的指尖该点在黑白琴键上,高雅素洁,与世间美好相衬。

发丝不短不长,偶尔留恋那一抹淡香,也不会缠它太久,懂事乖巧。

手指终于玩够,轻压着她的脑袋,让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减。

——她嘴里的药味,她的无动于衷,都让这场亲密逐渐多了些肆意的粗鲁。

孟秋阳从不懂得适可而止,哪怕只是一个吻,也要拖着另一个灵魂陷入疯狂。

直至苍白的手抵住肩膀,小哑巴眨了下干涩的眼。

“……啧。”

指腹拭去眼尾溢出来的清泪,孟秋阳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抱紧了人:“让你别老睁眼,疼了么。”

怀中脑袋动了动,似是不舒服。

这点不舒服自然不能让孟秋阳舍弃她的拥抱,低声道了句‘别动’,这人就当真不动了。

-

除夕夜。

孟秋阳派去接楚纤的车迟迟不见回来,偏老爷子长时间没见她,不是拉着她下棋就是谈话,根本走不开。

老爷子不待见孟夫人,孟夫人也乐得自在,回房跟近期打得火热的小狼狗电话暧昧。

其余一大家子亲戚皆找过借口围到老爷子身边,谁都清楚老爷子最疼孟秋阳,因而对孟秋阳诸多赞美,没人不长眼提起网上闲话。

老宅热闹非凡,孟微澜躲在阴暗处接了个电话,神色怪异地觑了眼人群中的侄女。

不巧这一眼又被孟秋阳抓住,触及她冰冷冷的眸,孟微澜僵硬着挪开视线。

院里有小孩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吵得要命,电视播着喜气洋洋的春晚歌舞,沙发坐着一群大笑不已的男人女人。

老爷子挥散身边聚着的家属,锐利的眼扫过来:“你说的那个小家伙不敢来见我?”

孟秋阳淡笑:“要来。”

老爷子两鬓斑白,已没有一根黑发,但精气神非常足,举手投足看得出当年入伍时的风范:“你别搞那些不正当的事,人不愿意就算了。”

“……”孟秋阳面色不变,“您多虑了。”

老爷子冷哼:“多虑?我倒想是我多虑。”

话至此,他也不再多说,这盘棋下完便轰她走了,让她把事处理完再来。

-

孟微澜知道躲不过

,在房里等着孟秋阳过来。

她站在落地窗边,听着楼下隔了一层的热闹,狠灌了一杯酒,这话才顺当说出来:“楚纤主动找我,跟我达成了一桩交易。”

孟秋阳掀起眼皮:“哦?”

孟微澜背对着身后人,微微叹气:“她愿意替你澄清网上的事,也愿意离开你,条件是与你单独呆一周,一周后她会将你还回来。”

现在想来这桩生意也划算,旁人想断了秋阳这不正常的爱恋,难于登天。

“那边的监控我已经拿到了,年后就能放到网上去,再让公关部用文笔润色一番……”

别墅监控忠实地记录着孟秋阳被爱慕者囚.禁的一切,略去不能爆出的画面,那么多素材随意剪辑,都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

若楚纤已经是个为爱偏执的疯子,那她微博小作文的可信度大打折扣。更可以说手断视频是她找人自己拍的,李霞也被人收买了。

“再是陆恒。”

听见这个名字,孟秋阳皱眉。

陆家并不只有陆垣一个儿L子,他搭上孟家这艘大船是万幸中的万幸,陆老爷子同他说话也变得客客气气。

一切随着孟秋阳于婚礼失踪幻灭。

通过孟家签的几个合同接连出事,又有便宜弟弟们落井下石,陆垣日子非常不好过。

孟家毫不留情翻脸无疑是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令陆垣这些年积攒起来的资本付之一炬,甚至负债累累。

陆家不管他,孟家不理他,往日交好的楚家也明哲保身。

如果这时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孟秋阳阴了,陆垣该蠢得无可救药。

他大概跟了孟微澜几天,不知怎么摸进别墅,挟持楚纤上了楼顶。

“……火是从花房燃起来的,保镖在

转过身的孟微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女人:“你去有什么用?马上零点了,老爷子还等着你……秋阳!”

她捂着被甩开的手,吸了口凉气,在原地愣了会。

不多时,又恢复成人前优雅从容的模样,款款开门下楼。

-

零点到了。

争相绽放的各色烟花‘嘭’‘啪’地在天上炸开,一朵更比一朵饱满,活活将大半个天空照亮。

更亮的是这栋足足烧了一小时的郊区别墅。

疏散的人群在外围站着,有人骂骂咧咧,咒房主大过年不让人安生倒霉一整年,有人担忧不已,怕危及自己住处,有人庆幸自己家离得远,幸免于难……

热潮迎面扑来,扑得刚下车的女人几乎站不住。

保镖为她挡开一条道,她却站定不动了,鞋跟似卡进碎石。

人们看着这位身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见她容貌昳丽、妆面精致,盘起的发乱了几缕至耳边,更添妩媚。

她面无表情盯着这场火,眼睛被热浪一寸寸映热了、映烫了,烫得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流出来,又被用力咬着的唇逼回去。

“人……人救出来了吗?”

保镖第一次听大小姐这般沙哑又势弱的嗓音,小心答道:“几个兄弟都出来了,就是姓陆的和……和楚小姐,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什么叫不知所踪?

别墅近在眼前,大火近在眼前——怎么能不知所踪?!

“您,您别往前走了,仔细伤着您。”

保镖见人情况不对,连忙劝道:“已经在不断增派人手了,迟早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