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听雪那一剑给她的太子小师弟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心疾。
距离闻人听雪和商枝离岛的那一日,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天,此刻碧海潮生的梨花苑中,刚刚针灸过的羽重雪坐在罗汉床上,皱着眉头穿好了衣衫。
他住在梨花苑的偏殿里,梨花苑到处开满了梨花,碧海潮生这个地方充满古怪,所有植物的花期都变得很长很长,梨花开了很久也不曾衰败,花期一直持续着。
金不换知道太子喜欢梨花,背着弯刀在梨树中找了半天,折了好几枝梨花回来,放在罗汉床的酸枝木炕几上。
羽重雪穿着一身天青色衣衫,脸上略微带着一丝病容,一头泼墨似的青丝散落下来,犹如上好的锦缎。
便是闺房中娇养的大家闺秀,也不见得有如此乌黑亮泽的秀发。
他微微垂着头,拿着花剪将这几枝梨花修剪了一番,插在炕几上长颈青瓷瓶中。
梨花素白,青瓷如碧水,显露着主人的高雅意趣。
金不换背着弯刀站在他身边,见羽重雪一直盯着瓷瓶里的梨花,就知道太子又在想他的那位师姐了。
太过专情,对帝王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身为一个帝王,就该雨露均洒,泽被苍生。
见太子面色郁郁,不等太子开口询问,他便十分尽职地说道:“刚得了信鸽传出来的消息,她们乘坐的玄武巨船朝着西海魂族的方向去了。”
羽重雪眉头微微一皱,眉宇间现出一丝困惑来:“西海魂族?师姐去那里做什么?”
金不换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道:“属下令人细查了那姓商的底细,那个姓商的土夫子金盆洗手后,曾在西海魂族的边境开了一家豆腐铺。”
说完这番话,他不禁小心地瞧着太子的脸色。
见太子面露怒容,金不换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属下估摸着,那土夫子怕是要带着闻人姑娘重操旧业,继续在魂族边境卖他的豆腐。”
羽重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手背冒出道道青筋。
“师姐她疯了么?”
“居然要去卖豆腐?”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烟都的天之骄女,百年难寻的剑道天才居然弃剑不顾,要去魂族卖豆腐。
羽重雪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想象师姐卖豆腐的样子。
闻人听雪这种人,是山巅雪天上月,无论如何都与卖豆腐这三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或者说,闻人听雪这四个字,便是与人间的任何尘埃烟火格格不入的。
不只是羽重雪这么觉得,就连天人境界的高手金不换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姑娘是罕见的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是地鬼境巅峰的强者,在剑道上建树颇深,假以时日,说不定也会成为名动天下的女剑仙。
没听说过哪个剑仙是卖豆腐的。
背着双刀的魁梧壮汉也陷入沉思中,过了好一会儿L才嘶了一
声,幽幽说道:ap;ap;ldquo;若真是这样▼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实在是暴殄天物。”
正在此时,一个侍卫走上前,躬身说道:“公主想要来看望太子殿下。”
羽重雪的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立在一旁的金不换听到公主二字,也挑了挑浓密漆黑的眉毛,脸上露出了看戏的表情,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问道:“太子殿下还是不见吗?”
那日文人听雪的话犹在耳边。
想起那日师姐说的话,雨重雪又是一阵热意上涌,脸颊微微泛红,耳朵也红了起来。
金不换显然也记得竹林里闻人听雪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此刻看向太子的目光不禁带了一丝揶揄。
“不见。”羽重雪当即立断地说道。
侍卫领命退下。
羽落清早已等候在外,虽然穿着白衣戴着面纱,但露在面纱外面的眉眼是细致描摹过的,头上挽着精致的发髻,戴着白玉雕就的梨花发簪,就连耳饰也是梨花。
她打扮的十分素净淡雅,一身皎洁的白衣迎风而立,与满园的梨花相互映衬,十分清新脱俗。
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见侍卫从后院走出来,一双杏眼不禁微微亮起。
下一瞬却见侍卫面带歉意,回禀道:“太子殿下正在休息,不便见客,公主请回吧。”
羽落清的双眸又暗淡了下去,脸上露出强颜欢笑之色,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侍卫:“这是本宫精心熬制的鸡汤,李侍卫给太子哥哥送去吧,告诉太子哥哥趁热喝。”
侍卫接过羽落清手中的食盒,犹豫了一会儿L后,还是把食盒送进去了。
“太子殿下,这是公主送来的鸡汤。”
羽重雪又揉了揉眉心,对侍卫挥了挥手:“随意处置吧。”
那侍卫拎着食盒退下去了。
等屋中又剩下他们二人,金不换自顾自地叹了一声,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当日闻人姑娘说公主对太子殿下怀有别样的心思,也不知是否是真的。”
羽重雪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金不换身体往后一仰,扯着粗犷的大嗓门说道:“哎哟,太子殿下可别嘲笑属下了,属下可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几次,哪能知道女儿L家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哟。”
这位天人境界的高手抬手摸了摸下巴,“我瞧太子殿下从那日起就开始避嫌,显然是把闻人姑娘的话牢牢记在心中了。”
羽重雪欣赏着青瓷瓶里的梨花,屈起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酸枝木炕几。
“师姐虽为女子,性格却清正刚直,从不会污蔑他人,想必她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在竹林里说出了那番话。”
金不换常伴太子身侧,可以说他是看着羽重雪长大,对烟都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是知晓的。
羽重雪不仅要学习剑术,还要学习治国之道和用兵之法,功课十分繁重,对羽落清和闻人听雪之间的摩擦虽然有所耳闻,却也实在分心乏术。
他又觉得女儿L家
的那点纠葛小事,身为男子也不好参与其中。
当年闻人听雪离开烟都后,羽重雪让金不换绑了羽落清身边的侍女,一番严刑拷打之下,侍女这才吐露出羽落清的那些手段。
这位皇妹见惯了宫中争斗,居然把那一套带进了烟都。
羽重雪这才知晓事情原委。
他身为皇后独子,曾经对这位俏丽可人的皇妹可是十分宠溺纵容的,如今对羽落清的态度是大不如前了。
羽落清也察觉出他的冷淡,自然小心讨好。
羽重雪顾及羽落清当年为他的母后挡了毒药的恩情,也并未对羽落清完全置之不理,可如今从师姐口中知道这位皇妹对他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情愫,他又岂能不避嫌。
金不换也懂太子的心思,却也觉得这样一味避嫌不是办法。
“那太子殿下要怎么办,公主说到底还是您的皇妹,虽然和太子殿下不是一母所生,但与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感情深厚,难道要一直这样冷落下去吗?”
“不然又能如何。”
以前旁人不说,金不换和羽重雪只当是妹妹对兄长的独占欲作祟,可如今闻人听雪这番话,却如惊雷一般在他们耳边炸响,就不得不让人疑心了。
这一疑心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到处都是破绽。
就连金不换细细一品,都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羽落清自然也能察觉出羽重雪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和现在这明显到毫不掩饰的疏远。
她心中恼恨无比,心想羽重雪到底还是信了闻人听雪那番话。
她心事藏得很深,这种压抑了两辈子的情感,就连身边的亲信也不知道,实在想不通闻人听雪那个剑痴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你们说太子哥哥是不是听信了闻人听雪那番话,误误以为我对他有违背伦常的情愫?”
廿九和芜菁对视一眼。
短暂的沉默后,芜菁斟酌着说道:“太子殿下素来敬重她,想必对她说出的话也会听信几分。”
羽落清凄然一笑,咬牙说道:“芜菁,你觉得太子哥哥对她只是敬重而已吗?”
当然不仅仅是敬重。
她们这些在宫中侍奉主子的人最会察言观色。
廿九闭口不言,芜菁瞄了眼公主的脸色,强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宫中佳丽无数,太子身旁连个伺候的侍女也没有,又怎会对闻人听雪那种无趣之人动心呢。”
虽然芜菁如此说,可羽落清还是满怀心事,心中的愤怒无处宣泄,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回到自己的房中,思索着如何挽回她与羽重雪之间的情分。
该死的闻人听雪。
真是阴魂不散。
还得尽早处理了才是。
羽落清眼珠一转,忽然问道:“查到载着她们的玄武巨船去往何处了吗?”
芜菁连忙说道:“去了西海魂族。”
羽落清轻笑一声,“呵,给星月神教的人递个信吧,她当年杀了那么多人,这笔账,星月神教的人可一直记得呢。”
梨花苑的后院里。
羽重雪紧紧抿着嘴唇,“我这次来碧海潮生,除了医治心疾之外,也是准备去西海魂族为父皇和母后寻药的。”
金不换叹道:“听说西海魂族有毒太岁,服下可以使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碧海潮生都没有毒太岁这种神药,西海魂族会有吗?”
羽重雪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总要替父皇和母后去走一趟的,不然也不会出动玄武。”
“太子殿下,你的心疾还未痊愈呢,这事急不得。”
羽重雪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能再耽搁了。”
“她好歹是我师姐,沦落到如此地步简直辱没师门,不仅坠了我师尊的威名,也使我这个师弟面上无光。”
“难不成我要真看着她误入歧途,去西海魂族卖豆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