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这里劈?”容与问。
长长的甬道一如他们进来时那般庄重而沉静,两边古朴而厚重的石头城墙高高耸立。
容与和桑榆并肩往前走去。
肃穆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那日他们进入未城之时,此处还未有这样强而重的压迫感。
宽敞的甬道在这样沉重的压迫感之下,仿若变得逼仄狭小起来。
二人正站在甬道尽头,宽大厚重的深赭色石门岿然站立,沉默地看着两名人族。
不知过去多少年,它就这样无声地立在这处,拦住了天与地,拦住了上古秘境与外界的沟通,无进无出,无声无息。
桑榆点了点头,“是这里。”
“好。”容与收敛起神色。
雪色的灵光闪过,素日被他收在灵府的本命剑亓风出现在他手中,他毫不犹豫,握住剑柄,冲着看着就无坚不摧的石门斩出一剑。
剑光如雪,斜斜斩出时却爆发出似沉重的刀一般引起山呼海啸的气势。
“轰”
“啪”
巨大的海浪席卷而来,拍在厚重的石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剑下去,石门岿然不动,剑气甚至未能在它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不亚于山崩地裂天雷滚滚的浩大声势落在二人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但石门刹那间的颤动他们都看到了。
桑榆和容与对视一眼,有温煦的笑意自她明亮的双眼中流淌出来,她眸中明明雀跃、唇边弧度却含蓄地对他笑着,“师兄,我又猜对了。”
容与看着她,很轻易地就听见了自己霎那间心动的声音。
那样的悸动,就像是雪山中乍然绽放的一株红梅,又像是夏日荷塘陡然接住的一滴雨珠,又像是春日拂过枝头的微风。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嗯,小鱼儿最厉害了。”
这样的哄孩子般的语气。
桑榆不好意思地扎进他怀里。
“师兄”她埋头在他脖颈旁边蹭了蹭,鬓边散落的几根发丝戳得他肌肤痒痒的;唤他的温软嗓音里带有不自觉的撒娇意味,尾音拖得长长的。
除了在二人的洞府,容与少见她这样毫无保留的娇态,唇边不禁高高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小鱼儿。”心中情动,他低头在她发间亲过,唤她名字的嗓音温柔又缱绻。
桑榆任他的唇在发间停留了一会儿,留恋地呼吸着他身上雪松般清冽而熟悉的气息,才微微推开了他。
她眼中还带着残余的笑意和眷恋,开口问他,“师兄,你不问我的猜测是什么吗?”
她清秀的眉头微微挑起,唇角微勾,眼中含笑,是少有的孩子气模样,配上她庄重而繁复的地仙学府掌门服饰,嗯怎么说?
想不管不顾,带她回到两人的洞府中,然后,云潮翻涌,大雨落下。
容与感受着胸腔激烈的情潮,克制到嗓音都有些微微沙哑,“嗯,不问。你心里有数就好,我都听你的。”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我们都会听你的。”
桑榆听懂了他的话。
“好。”她又钻进他的怀中。
验证了猜测,她此时有些兴奋,暂时恢复不成平日里端庄持重的桑掌门形象,便顺着心意,短暂享受和他难得的独处时光。
浑浊的云层逐渐替代洁白的云絮,金光洒下,明暗两色相互交替。
细细碎碎的雪自天际飘落。
脆而卷曲枝叶纷纷离开枝头,打着旋儿被风卷走。
广场四角栽种了几株古树,瞧着像是银杏树,但叶片颜色形状和纹路却和银杏叶有些许区别。
自几个时辰前上古秘境崩塌伊始,秘境的季节和时辰皆在不断变化。
许是因为这般,古树叶片半是绿色半是绯色,缠绕无序,大体上却像是佛家佛文的“”字形,泾渭分明的两色,突兀却又和谐,十分亮眼。
这处广场少有遮蔽之物,是以星阵船还停留在广场处,未曾收起。
“探查完了?”
程时琇本独自坐在星阵船上看着甬道的方向出神,自远处并肩而来的两人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她轻声笑开,五彩的灵光闪过,是她在给二人传音。
这次传音她并未特意构筑专门的灵力传音通道,是以星阵船中的修者有一个算一个,皆听到了她的问话。
她身后,地仙学府的几人陆陆续续探出了头,不过半边身子还待在星阵船里边,齐齐冲着两人挥手。
桑榆柔柔笑开,也对着几人摆了摆手。
落日余晖洒下,两人肩头落下温柔的光线暗影。
灵气在脚下凝聚,二人脚下步伐明明未变,道路却在极速缩短,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经出现在星阵船前。
程时琇跳下星阵船顶。
“嗯,探查完了,时琇师叔。”
桑榆站在她面前,习惯性地笑,温温软软的,像极了幼时那个软软糯糯的粉团子。
程时琇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
桑榆诧异地抬眼看她。
“手感还和小时候一样好。”程时琇笑道。
桑榆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
容与已经踱步上前。
程时琇觑了他一眼,脸色没什么变化,“可查到什么了?”她问。
桑榆已经回来,修者们便不必待在星阵船中守护,于是个个迈出结界,将几人围拢。
恰桑榆在此时答话,“验证了一个猜测。”
所有人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桑榆目光和程时琇对上,“时琇师叔,但我不能说。”她语气中含有微微的歉意。
程时琇了然,怕是又和天道有关,“无妨。”她拍了拍桑榆的肩。
雪花落在星阵船上,莹莹蓝光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晶莹之色,像是天上银河在眨巴着眼睛。
雪花沾在修者们的衣袍上,很快被温度微高的护体屏障化开,雪水顺着衣袍滑落地面,润湿了青石地板。
“凡人们都睡了?”桑榆问。
他们已经次第坐下,围成不大不小的一圈,桑榆背靠着星阵船,神识探入,落在空荡荡的船只上,很快撤回来,并未深入隔间。
按照正常的时辰推算,此时当是寅时,正是凡人们最好眠的时候。
程万里点了点头,“嗯,他们熬不住,一个时辰前便已睡下。”
容与给桑榆递了一杯灵泉水,闻言回头看了星阵船一眼。
一个时辰前,那便是丑时的时候,那会儿桑榆和容与正沿着长长的甬道穿行,左右穿梭,在附近的十二街巷一一探过。
想想也是。
凡人们食五谷,身无修行之力,须得按昼夜节律睡足时辰,并不似修者这般吸纳天地之力便能修复身体疲劳。
白日精神紧绷,想必是累极,不然也不会在听到秘境崩塌这样的大事之后还能安然入眠。
桑榆将灵泉水喝完,灵巧的杯盏在她手中转了转,“我的猜测不能说,但方才我和师兄探查的结果还是能说一说的。”她道。
除了容与,在场之人原本平淡下来的目光瞬间又变得灼热。
“时辰又在变化了。”珈一看了眼晨光熹微的天色,心里烦扰,转头对着任岖说着他的发现。
任岖淡淡地“嗯”了一声,“珈一掌门,季节也在变化的。”他道,语气平淡,只是在平静地诉说着事实。
珈一没有他这样好的脾性,此时烦躁得很。
炙热的风吹在护体屏障之上,方才雪花带来的凉意早已消失,此时他能感受到身上灵力屏障传来的微微的灼热感。
他擦了擦额上微微的细汗,“齐声那厮不能进来,说来还是他走运了。”他语气很是不好。
任岖多看了他一眼,“珈一掌门,”他提醒道,“弟子们都还在。”
他无意加入太初宗掌门与长老之间的博弈,他门下的弟子更是沾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