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洲秘境的灵气已然全数回归修仙界,暴涨的魔气遇到纯净浓郁的灵气,开始节节后退,最后龟缩在南海上空,盘旋不散。
那里近期成为了魔兽和海魔兽的老巢,不用近前,远远地就能见到那浓稠似墨的魔气,闻到空中粘腻恶心的味道。
“如何?”珈一的神色有些紧张。
毁了一个单洲秘境才勉强平衡了灵气和魔气,万不能再有事了。
星岩没回答。
他此刻正专注于手中的动作,桑榆紧跟在他身旁,目光微凝。
星岩手中动作繁复,外人眼中莫名的指尖印记,全成了桑榆眼中井然有序的轨迹——那是星轨的走向。
渡劫期修者的星阵,能强到什么程度呢?
桑榆曾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她有答案了。
分明是白日,分明太阳升起还未有多久,星阵一出,白天瞬变黑夜,斗转星移,循环往复。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桑榆默数着,紧张地看着七星转移的方向和次数。
旁人只觉大气不敢出。
未几,乌云破开,阳光灿烈。
那一瞬间的耀目让人难以自控地闭上了眼。
桑榆松了口气,修仙界保住了。
星岩接过桑榆递过去的巾帕,轻轻擦拭了一番额上颈间因为紧张而溢出的汗水,而后冲容修文微微颔首,“修仙界保住了。”
“修仙界保住了”。
这句话飞快传遍了修仙界。
灵网上闪耀的灵光几近超过了烈阳。
纷飞的白雪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止住,被厚雪覆盖的土地上钻出一点新绿。
每个人心里也像是冒出了新芽,痒痒的,总想对着天上、站在海边、冲着崖下,高喊几声或者高歌一曲。
-
时光飞逝。
自那日之后,人族和魔兽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魔兽的繁衍速度放缓,人族清理魔兽的速度也在放缓。
有的大宗门,已经将清理魔兽设置为弟子们入世必须执行的任务之一,好让他们有一番实战体验。
不知不觉间,竟也是百年过去。
当年经历魔兽之祸迁城的凡人已经尽数作了古,他们留下的子嗣后代却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凉城如今是修仙界一等一的大城池了,城民们皆以自己是凉城的一员而自豪。
修者城池之间搭起了传送阵,人人皆可通过传送阵自由出入另一座城池——只要付得起灵石便可。
不少门派靠这个发了大财,此是后话。
虞城街头。
“石长老怎地不驻颜了?”身着北冥剑宗弟子服的女修问身边的同伴,圆乎乎的脸上满是困惑,“他不是最爱惜他那张俊脸?”
她身边的同伴同样是名年轻的女修,脸蛋却不似她那般圆,瞧着很是有几分明艳,“嘘,铃儿,隔墙有耳。”
铃儿嘟着脸,“我看你也不知道,”说话时她圆乎乎的脸蛋越发圆鼓,像只偷吃的豚鼠,惹得明艳的女修忍不住动手戳了戳。
“哎呀,坏双儿,我都长大了你还戳我脸。”铃儿不满地挥落双儿的手,瞪着同样圆圆的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同伴。
桑榆和容与原是并肩走在二人身后,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年轻真好呀!
她“好心”地为跑了题还将要在大街上打闹起来的两位姑娘解了惑,“我可能知道一点,”见二人惊得一跳,她眉眼弯弯,“石长老觉得老者身份能让凡人更加亲近他一些。”
她还漏了一点没说。
和凡人更加亲近之后,就能赚取更多的灵石。
但这一点,还是别和他的弟子们说了罢!石长老还是要脸的。
铃儿和双儿在惊了一跳之后,几乎是立时就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桑榆前辈。”
再看看和她十指紧扣的容与,也没有多犹豫,“容与前辈。”
“铃儿、双儿,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桑榆甚少这样作弄人,此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眸光不觉间盈出了水雾,灵澈动人得紧。
轻软的嗓音听得两位年轻的女修有些晕乎乎的,再看看眼睛,她好真诚!
啊!桑榆前辈好温柔啊!
两人被迷得七荤八素,忙不迭摇头,“没有的,桑榆前辈。”
顿了顿,双儿红着脸,期期艾艾地开口,“桑榆前辈,我可以跟你合影吗?”
铃儿立马跟上,圆脸红扑扑的,“我也想。”她对了对手指,眼中满是期待。
桑榆还未开口,旁边留意几人许久的商贩已经忙不迭插嘴,“我这里有上好的留影石,保证清晰,几位要不要买几块?”
虞城曾被魔兽破城,后被人族寻回,因着城主经营有方,如今虽还是座小城,但也是富甲一方的所在。
桑榆曾听说虞城人人皆有一本生意经。
她曾怀疑过这话的真实性,现下却是深信不疑。
可不,虞城连普通的凡人商贩都这么上道,实属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桑榆看了一眼摊上摆着的留影石,灰扑扑的石头上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灵光,还挺好看。
“那就来几块吧!”她挑拣了四块,付了灵石,递给有些回不过神来的两位年轻女修。
捧着流光溢彩的极品灵石,商贩有些羞赧,挠着头,为难道:“桑榆仙子,您给的灵石我找不开。”
“不必找了。”
“哎。”商贩喜孜孜地收了灵石,好话一股脑儿倾泻出来,直听得北冥剑宗的两位年轻女修目瞪口呆。
连“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样的话都出来了。
饶是容与这般厚脸皮的,也有些受不住,何况桑榆,她捂着脸,拉着几人落荒而逃。
那商贩的留影石果真不错,照出来的影像尤其清晰,两位女修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桑榆看着她们欢悦的背影,会心一笑。
真好!
华灯初上。
虞城今日灯会,全城解除了宵禁,通天的火光将夜色照亮,形如白昼。
修仙界的发展,倒是越来越像话本子里描述的模样了,只除了没有妖鬼等非人族的族类。
桑榆在一盏形似灵兔的花灯前停了下来。
“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在古塔里边遇到的那只长得像兔子的灵兽吗?”桑榆指尖挠了挠容与掌心,“她生出灵智被送到小世界之前,我还为她取了名字。”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桑榆很有些遗憾,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呢!
容与被她挠得心痒痒的,他一把抓住那根作乱的细指,控制在掌心,“记得,叫玉雪。”
桑榆凝视着他在灯下越发隽秀的脸,“师兄,我要渡劫了。”
心里有许多话要说,默然片刻,她却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与方才话题毫不相干的话。
容与拉着她走出了热闹的人群,来到罕有人至的巷道旁。
“你可是有顾虑?”容与直视着她如水的明眸,似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桑榆摇摇头,将脸埋进他怀里,鼻尖是熟悉而眷恋的温度和味道,“只是有了预感。”
因嘴巴被遮住,她的声音闷闷的,与他的心跳跳成一首奇异的曲子。
容与亲了亲她冰冰凉凉的青丝,面色平静,出口却有些异样的嗓音出卖了他,“对你可有妨碍?”
他这样紧张。
桑榆亲了亲他的心口,感觉到他身子瞬间的紧绷,面色绯红。
“我不知道,”桑榆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师兄,我不知道。”
她眼里是少见的迷茫。
容与和她在一起已有三百年,极少见到她这般模样,心里在发软,又在发涩。
因着黎族人的言灵天赋,桑榆似是在任何事上都游刃有余,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被困在四岁身子的那些年,神智和身体与同龄人相距过远,她心中惶惶。
容与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别怕,我在你身边。”
这些年,他都一直在她身边。
桑榆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便定了,她环住容与的脖子,主动回吻他。
夜色渐浓。
云层不知何时已经遮蔽了月亮,有紫色亮光在云层后一闪而逝,俄而便是一道惊雷,炸响天际。
缠绵拥吻的两人终于分开。
容与轻轻拭去桑榆唇边细微的晶亮液体,忍不住再亲了亲,“我等你回来。”
桑榆冲他一笑,御风朝着南海的方向飞去。
那是魔兽如今的盘踞之地。
容与瞬间便明白了她为何要来虞城,原来不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