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初雪不过下了两天,便到了大雪纷飞的时候。
学府地势高,落雪早,冬日雪也厚。
无人清扫,学府各处被厚厚的雪覆盖了去路。
他们这一趟回来,学峰里那五个小恶魔已经长成十来岁的小少年,早就各选了一峰拜师去了。
学峰里没有了小孩子的玩闹声,显得空荡荡的,厚厚的积雪上连脚印都没几个。
容文文拜入剑峰程颐峰主门下,在学堂上了第一堂课之后便绷着一张包子脸告诫她的师姐师兄们,以后不要再叫她小恶魔,她已经长大从良了。
连嫣儿揉着桑榆细软的发,边在心里感慨小鱼儿这头发长得真好,边笑倒在卧榻上,桑榆无奈地给她拍着后背。
“哈哈哈哈,小鱼儿,你是不知道,我们背地里又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女魔头。”
连嫣儿坐起身子来,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完这句话,“噗哈哈”一声,又笑倒在桑榆身上,明明是清冷的长相,行为举止却跟她的长相大相径庭。
桑榆被逗乐了,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笑完了才问:“为什么叫她女魔头?”
连嫣儿正准备回答,身后突然传来“嘿”一声,蹦出个半大姑娘来,吓了两人一跳。
“嘻嘻嘻嘻,吓到了吧!快来贿赂我,不然我就告诉文文你们背后说她坏话。”
扎着双马尾辫的半大姑娘笑的得意,叉腰歪头看着她们。
“宁飞儿,你什么时候到的?”连嫣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真的开始贿赂起人来,殷勤地为她捏肩捶背,看得桑榆哑然失笑。
看来他们不在学府这几年他们过得十分热闹。
宁飞儿咬着桑榆递过去的果子,甜滋滋的汁水在嘴里化开,她忍不住咧开嘴笑,将汁水全都吸入肚子里,才慢吞吞地看过去。
“我一早就在这里啦,想吓吓小鱼儿来着,谁想师姐你拉着人就过来了。”
那岂不是她说给桑榆听的那些小坏话都让这魔女听了去?
连嫣儿脸色变了变,开始回想自己方才有没有给桑榆说起宁飞儿的外号叫魔女来。
桑榆已经长成少女模样,嗓音还是偏轻软,不过多了几分清甜,像山涧的清泉,清清泠泠的。
她给吃完果子的宁飞儿又递了一个过去,笑吟吟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期待,“飞儿师妹,你叫声师姐来听听。”
她可从未听人叫过她师姐呢!好像有点吃亏,她想。
宁飞儿瞪大眼睛,果子也不吃了,嚷嚷着,“小鱼儿,你就逗我。”
已经回想完确认没有得罪着魔女的连嫣儿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肉嘟嘟的手感挺好,“小鱼儿可比你大很多,你是该叫师姐。”
宁飞儿捂着脸哀怨地看着二人,方才她们两人递到手中的把柄也忘在脑后了。看连嫣儿笑得越发温柔,她有些毛骨悚然,忙不迭唤了一声“桑师姐”。
通常连嫣儿师姐笑成这样就有人会遭殃的,她可禁不起师姐的折腾。
“哎。”桑榆飞快地应了一声,眉眼带笑,满足了。
“小鱼儿你怎么长大了这脾气也没见变一变,软绵绵的像个包子,让人好想咬一口。”
宁飞儿捂脸,连嫣儿师姐这是什么形容,搞得她也想吃包子了。
桑榆被这形容逗乐,小梨涡也跳了出来,被宁飞儿手快戳了一下,她愣了愣。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连嫣儿和宁飞儿笑成一团。
“你们在欺负小鱼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茫茫的雪地光亮透进来,洒落一地阳光。
出太阳了。
三人抬头看向门口。
桃红色的裙摆先落入她们的视线,随后娇娇俏俏的姑娘走了进来,九连姮对着齐齐看向她的三个师姐妹笑了笑,拎着裙摆转了一圈,“好看吗?”
桃红色的纱裙上鸢尾花开得正艳,衬得她整个人明媚又张扬。
修士不畏冷,大雪天穿了一身薄纱,站在阳光下的九连姮耀眼得像从夏日走出来。
是挺好看的,三人点头。
九连姮满意地关了门走到卧榻边,在宁飞儿身边坐下。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我离远远的就听到你们在笑了。”
“在哄飞儿师妹叫师姐呢!”连嫣儿拿了一颗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道。
宁飞儿嘟着嘴,不乐意被师姐说破,“我会叫师姐的,之前不是叫小名叫习惯了嘛!”
九连姮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嗔她:“师姐还小的时候可以叫小名,现在都长大了还叫,仔细被长辈拎过去教训。”
宁飞儿顺着额头上轻轻的力道往桑榆腿上倒去,被人揽住头顺毛,心里在乐,面上却委委屈屈的,“小鱼儿师姐,你要哄哄我。”
桑榆醒来才跟学峰中的五名小伙伴们相处了不到一日,对小伙伴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真以为她觉得委屈了,抱歉地笑笑。
“飞儿师妹乖呀,师姐给你喂果子。”
自单洲秘境回来已经跟宁飞儿相处了大半年,摸清了人家性子的九连姮:“……”
连嫣儿只是咬着果子笑,颇有意趣地看着一人喂果子一人享受地吃。
这果子是地仙学府独有的品种,无核多汁,冬日结果,用来甜嘴再好不过。
约莫是从仙界落下的种子,偷懒的前辈们也没给起个名字,就果子果子地叫。
反正也能与其他灵果区分开,就这么叫了千万年。
小时他们还真以为这果子原来的名字就叫果子,直到出了学府历练之后才察觉不对。回来一问,一群弟子面面相觑,为前辈们的躲懒感到脸红,又忍不住想笑。
桑榆看了两人一眼,狐疑发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嘿嘿嘿,师姐你被骗啦!”
还是窝在她腿上舒舒服服吃果子的宁飞儿撑不住,笑着起身,冲她做了个鬼脸,桑榆才反应过来。
这丫头哪有委屈,她享受着呢!
她哭笑不得地学着连嫣儿师姐拧了拧宁飞儿的脸,手感真好,怪不得小时哥哥那么喜欢捏她脸。
这事便被轻轻揭过。
九连姮从壁橱里掏了一包保存在保鲜阵法里的栗子出来,稀奇地看了许久,“这不是九岁那年我藏在这里的吗?怎么还在。”
连嫣儿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学峰里零嘴多,还有保鲜阵法,吃不完就放着,不妨事。”
九连姮轻轻笑开。
桑榆望过去,这瞬间跟她梦境中的人极像,她心里一颤,掌心有些冰凉。
“吱呀。”
门再次被推开,一身靛青长袍的容与走了进来。
他对桑榆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拉过凳子坐在她旁边,关切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桑榆轻轻摇头,“没什么。”
“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有点闷?”容与仔细看她面色,确实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跟窗边的连嫣儿说了一声,她立即将窗开了个小口。
寒凉的气息瞬时扑了满面。
“雪更大了,”宁飞儿往窗外看了一眼,回头给桑榆喂了个果子。
说实话,她们并没感觉到桑榆脸色跟方才有什么不同。
依她看,桑榆前日醒了之后就被桑一廷峰主带回学峰,直到今日才放她见人,容与师兄定是想人了,现下不过是找个借口关心人。
宁飞儿推了推连嫣儿,挤眉弄眼的,两人吃吃笑作一团。
栗子的香气弥散开来。
九连姮端着炉子回来,看着几人,明媚的脸上带着笑意。
桑榆对上她的目光,含笑颔首,转过头对容与温声道:“哥哥,栗子熟了。”
“容与师兄,栗子熟了。”
九连姮脑中突然响起了自己的声音,她面色一白,险些将炉子打翻,桑榆眼疾手快接了一把。
“小师妹,可要小心呀!”
桑榆笑的温和,语气一如既往的轻软,像一团白云,在空中轻轻飘荡。
但九连姮却像是听见了晴天霹雳,翻了个白眼,倒了下去。
晕过去之前,她脑中还回荡着一句话,“小鱼儿,可要小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