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安用了点时间,才确定是抓他妈,不是抓他的事实。
红斗篷将这份错愕理解为愤懑,嘴角勾起:“没错,抓你妈。”
亲人永远是软肋,她愉悦地眯着眼,盯着这几乎没有毛孔的完美面庞。准备欣赏对方接下来的无能狂怒,还有不得不服软的脊梁骨。
愤怒吧,越愤怒,她就会越开心。
周祁安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红斗篷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但又很快压下去。
良久,周祁安缓缓吐出一句:“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红斗篷闻言神情转冷:“为了保住东西,你连亲妈的命都不顾了?”
“……”不,我才是那个至亲。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红斗篷用平静的语气道出血淋淋的事实,“剥皮抽筋,他们有一千一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畜生!”
周祁安余光扫过温泉的水面,有点被自己的演技腻到了。扮演老实懦弱的人设他得心应手,但是故作愤怒还真挺难的。
“有本事冲着我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周祁安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些冷静:“去了多少人?”
红斗篷像是孩童玩闹般,伸出十根纤长的手指。
神情中的残忍不减。
老大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他不会再向其他人透露圣器的事情,但必然会带上一两个死忠手下。
至于黑魔会,担心有诈又不愿意错失得到圣器的机会,所以会带稍微多点的人。不过同样的原因,不会太多。
加起来估计十来个。
十个啊。
周祁安绞尽脑汁思考,近代史上有没有防卫过当以一杀十几个,最后被判无罪的案例。
“为什么有两拨人?”
红斗篷既然知道这么详细,那另一波人肯定也是她通知的,周祁安倒是有些看不透这一多余举措。
红斗篷笑容消失:“看来你真是不担心亲妈的死活。”
还有心情在这里问东问西。
周祁安看到了红斗篷的手,虎口,食指都有老茧,说明她在现实里也经常练刀。
于是暂时放弃怼人。
红斗篷的手机传来简讯,汇报那边的动静:“他们已经过去了,你还有最后三分钟后悔。”
后悔吗?
周祁安微微垂首,上岸坐在休息区,轻声说:“别吵。”
他还在思考防卫过当的案例。
·
国内要比贡暨晚三个小时,现在又是昼短夜长的时节,早早就天黑了。
大城市里的个别老破小,有着和城市文明截然不同的一幕。
临近老工业区的居民点就是其中代表,周边脏乱差,管理混乱,民风还很彪悍。历史遗留问题太多,最近物业刚跑路。
堆放的废弃材料,还有各种垃圾没人及时清理。
一辆日常不用时被防晒布完整盖着的大车,在其中只能算不过如此,不会过多引人注目。
“开,往城市边缘开……”
周母哼着歌,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楼下的车,心满意足。
煮粥的功夫,她不忘忙里偷闲想看看有没有周六录制的相亲节目,可以替子报名。结果刚打开电视,就被新闻吸引了,主持人正在微笑播报着最新内容:“敦市近期发现一处古墓……”
“古墓,有木乃伊吗?”
虽然不能像电饭煲那样做饭,但这个儿L媳妇安静脾气好啊。
正看到精彩处,电视机突然黑屏,房间内也陷入一片漆黑。
错过关键新闻的周母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咚咚咚,屋外有人敲门。
“你好,请问你家也停电了吗?”外面的人问。
周母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几十平米的小屋,几步就走到了门口,她直接打开了防盗门。
门外先前还和善询问的来客图穷匕见,瞬间扬起藏在背后的凶器。全程毫无怜悯之意,铁棍重重落下,冷酷执行着会长的命令。
小红帽协会的会长,混血男子正站在一旁。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拼命结网的蜘蛛,像是在自问自答:
“你说,稍后我是要先砍下一截指头寄送去国外,给她的好儿L子,还是做得更过火点,随机送去一个更大的器官,一次要挟到位?”
“后一个吧,”男人阴鸷地做出决定:“我喜欢见血。”
话音落下之前,混血男子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逼仄的楼道内,不知何时出现了多道不明的气息。
混血男子认出了其中一人,警惕大作:“黑魔会。”
身后,先前手持铁棒的手下声线不稳:“会长,不对劲。”
混血男子冷冷道:“少说废话。”
当然不对劲,黑魔会的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路过。
“我是说,她不对劲。”手下的声音夹带着几分颤抖。
在场的人视力都进化过,又矮又暗的甬道内,挨了一记棍棒的女人稳稳立在那里,那一下好像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除了头发。
她的头发比先前更卷曲了一点。
黑魔会的人刚来时也目睹了敲闷棍的一幕,皱了皱眉。
玩家?
判断周母身份的同时,黑魔会高层更是心狠手辣,直接掏出一把自制的消音手|枪,枪口对准周母的膝盖。
扣下扳机,子弹却没有如愿射出。
黑魔会高层低头,一条冰凉滑腻的小蛇不知何时上身,正死死绞着他的手指。
“小心!”
他立刻提醒同协会的人,结果刚张口,又一条蛇毫无预兆如闪电飞过,直接朝嘴里钻去!
“撤!”混血男子
也被这个场景吓到了,见状准备走人。
“你要去哪里?”
周母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前,幽幽发问。
鬼吗?
混血男子甚至怀疑是不是进入了副本,直到习惯性召唤装备失败,才确认是现实。
“你……”他盯着女人不自然发白的肤质,竭力控制住语气中的一丝慌乱:“你,究竟是人是鬼。”
手下的铁棍这时凭空出现在了女人手上,她高高举着,细长的身材让她一瞬间看着竟然比混血男子还要高。
“你说呢?”
下一秒,周母咧嘴一笑,铁棒落下。
……
咚咚咚。
今晚,敲门声第二次响起。
不过这次是周母在敲楼下邻居的门。
“你好。”女人释放出善意的笑容:“请问能借我行李箱吗?”
都是熟悉的街坊,年轻人热情给她拿来一个。
周母:“就一个啊。”
年轻人:“?”
房间响起一阵咳嗽,是年轻人的爷爷:“小禾,床底下有一个,也拿过去吧。”
“好。”
周母拿着两个行李箱,微笑道谢后,转身敲响对面的门。
咚咚咚。
“你好,请问能借我行李箱吗?”
对门大姐也很热情,拿出一个后,发现她身后还有,愣住了。
挨家挨户借完行李箱,周母分几回送去楼上。
等她再下来时,轻松左右手各拎着一个。
然后再次上去,下来……
透过猫眼偷看的一些住户见状点了点头。
如果是杀人分尸,用不了这么多行李箱,总不能一次性杀了十几个人。
现在可以放心了。
年轻人先前是透过门缝偷看,这会儿L小心翼翼关上门,给老人送药时说:“爷爷,我好像听到了行李箱里有呜咽声。”
老人眼皮都不抬说:“行李箱放久了,进老鼠了吧。”
年轻人:“哦。”
月黑风高,周母依次把行李箱送上大巴车。
每一个行李箱都露着一条缝,里面人睁着一只绝望的眼珠,用来束缚他们手脚的是海蛇,恐怖的蛇和人共处一个行李箱,精神上的折磨远胜对肢体的摧残。
兔子巴士在夜间行驶,最终拐进了一片大雾中。
海蛇这时蒙住了绑匪的眼睛。
又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周母垃圾一样把人丢进神秘的隧道,之后收回海蛇,一言不发开车带着空荡荡的行李箱走人。
从车上被扔下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要震裂了。
没了海蛇蒙眼,众人陆续当看清了当前情况,狠狠愣了一下。
“我们,怎么到雾中来了?”
前方还能依稀看到隧道的轮廓。
不等他们反应,巨人观般膨胀的怪物从隧道涌出。泡发惨白的皮肤
和雾气几乎融合成一色,腐臭的味道汹涌激烈,黑魔会高层摆脱束缚后,第一时间用被蛇咬烂的舌头说:“联手!”
尽管含糊不清,但都明白他的意思。
“该死的女人。”
居然以为他们扔进副本通道就能抹杀,他发誓,等这次出去,一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嚣张久了,在男人看来,周母再强大,也比不过背后的公会。
怪物扭曲着身子纷纷爬行而至,张大嘴巴涎水留了一地,早就涣散的瞳仁中似乎藏着一抹恶毒的嫉妒。
它们在嫉妒这些还活生生的人。
众人联手,一面后退寻找着出口,一面准备正面迎击。
既然已经在通道内,意味着可以使用道具。
混血男子忽然沉声道:“有点不对劲。”
这些恶心的巨人观怪物,似乎在后退?
前方雾气更浓郁了点。
隧道内有什么其他的响动,就在众人高度警觉时,雾气的尽头,一只高大的兔子人冲了过来。
当它逐渐接近时,工作人员的身份暴露无疑。
“我的车!”它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车刚刚出现过。
不顾众人的惊愕,斯先生发疯一般单手掐住近处混血男子的脖子:“我的车呢?!”
它本来是很开心的,透过好友的数据分析,斯先生十拿九稳下一个副本可以将周祁安炼成傀儡,再利用对方操纵圣器。
刚开心不到三秒,竟然感觉到了车的踪迹。
斯先生通过系统实时更新的罚单找到了这里。
混血男子后知后觉回忆起来时的车,上面似乎有两只标志性的兔耳朵。他先是一愣,紧接着顿时大喜,那个恐怖的女人似乎是偷了工作人员的车。
“偷你车的是……”
两根过分长的指头突然插进了口袋,混血男子愣了下,看到斯先生从兜里夹出一张照片。
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
照片取出的时候,背面朝上,几个字猝不及防跳进了斯先生眼帘。
白底血字,六字箴言:你好,送点油来。
附言:给他,我儿L子→
箭头转弯指向另一面。
没有一点点防备,一张大大的周祁安笑脸映入眼帘。
斯先生肺险些气炸。
混血男子见是个机会,表态可以帮忙除去周母:“那女人在外面世界不好抓,我们可以合作……”
他越说越快,并没有注意到兔子脸上渗人的表情。倒是黑魔会高层,感觉到异常,悄悄往雾色寡淡点的地方溜走。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万一那辆车强行进入了一个关闭的副本入口,那他们就属于偷渡者。
工作人员有权执法。
刚遁走了几步,一阵剧痛传来。
低头一看,五脏六腑被一只胳膊穿透。
“救命!”周围奔跑逃遁的人不要钱似的
祭出道具,然而最终都没能逃脱魔爪。
原地,刚还在喋喋不休的混血男子也已经倒栽血泊中。
“为,为什么……”
他到死目光都透着不解。
支离破碎的尸体二度被当做垃圾,扔去了巨人观怪物那里。
斯先生又尖又利的指甲上滴落着血水,笑容狰狞:“合作?”
玩家不会无缘无故和那对母子扯上关系,八成也是谋夺圣器的。
不杀,留着过年吗?
·
贡暨。
许久没有收到消息,红斗篷有一瞬间考虑要不要再派人去看看,很快又歇了念头。应该不会出差错,至少自己这里不会,按照原计划,她的手下会在较远的地方作观察。
周祁安正在用毛巾擦干发梢的水。
受到威胁后,他看着反而要比之前轻松很多:“那么,有结果了吗?”
‘大孝子’的行为引来红斗篷微微蹙眉。
上个副本最后的爆炸,多少说明青年对女鬼都有着一丝怜悯,但在亲人的生死上,他压根没有多余的争取。
这让红斗篷心底里的怪异感再度增加。
嗡。
手机论坛突然弹出两条消息。
--会长和黑魔会的人都不知所踪。
--疑似看到了兔子巴士,我们正在赶回协会。
两条消息省略了很多内容,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字里行间似乎透露着浓浓的恐惧。
兔子巴士!红斗篷指尖微微颤动一瞬,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周祁安也收到了周母发来的信息:
--宝贝儿L子,我和原车主打过招呼了,回头碰上了你记得问他要油。
要油?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这句话怎么就看不懂了?
周祁安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走去一边打电话。结束通话后,他浑身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刀刮皮肉,寒风刺骨。
另一边,红斗篷正打给下属。
那边的恐惧根本抑制不住:“担心被发现,我们不敢靠得太近……”
电话那头简单说了下他们所有看到的事情经过:系着围裙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行李箱,开走的巴士……还有消失的两个协会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令人无解的惊惧。
“会长好像没了,”汇报人拼命咽着口水,“我们这算是被连根拔起了吗?”
红斗篷冷冷道:“以后我才是根。”
她挂断电话,看似冷静,但此刻估计不会有人比红斗篷更惊骇。
工作人员进入了现实!这个惊悚念头刚生出,立刻被她否定,绝对不可能。
如果真这样,现实世界早就乱套了。
抬眼时正好瞧见失态的周祁安,红斗篷下意识问:“你抖个什么?”
他们这些被连根拔起的,都没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