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朗脸立刻黑了。
真把他当洪水猛兽了不成?!
这念头一出,袁朗宛如一桶凉水从头顶泼下。
那些已经被他刻意遗忘的,上次被愚弄嘲笑的情景,再次卷土重来,以锐不可当之势瞬间横扫他的心脏和整副躯体。
成倍的被愚弄、被玩弄、被侮辱般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凛冽汹涌的冷气接连不断从他身上释放出来,房间里登时冷了一个度。
冯玥闭上眼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
刚才看到的人,特么好像是上次在医院被她气走那家伙?!!
思及此,冯玥差点被吓没的勇气回来了一点。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
男人站在阴影里,从他身后的小窗中透进来的亮光让人第一眼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
对方站在暗影中紧盯着自己,一双星眸中反射着寒光,散射光照亮了他眼球上的丝丝红色血丝。乍一眼,让人心里发毛。
但这次,冯玥看清了,还真是住自己对面那位热心的极品男人。
不是什么吸血鬼!更不是什么凶狠的猛禽!也不是什么心理扭曲的犯罪分子!
而是她又感激又愧疚,还蹲守许久都没见到、她以为不会再遇见的大!好!人!
冯玥先是一喜,接着忍不住怨念。
冯玥这人是谁啊?一个自从穿越后精神状态就逐步向着美丽方向狂奔的人。
正常人这时候都是先表达高兴,但冯玥偏不,她喜欢反着来!
当下这一刻的想法情绪绝不留到下一秒。
况且,刚刚第一眼真是将她吓得够呛。
任谁第一眼醒来看到一个男的红着眼站在暗影里盯着你,能做到稳如老狗、心跳不加速、肾上腺素不飙升的?
于是,在袁朗吃人的死亡凝视下,冯玥红唇微启,埋怨:“你怎么不开灯啊?站在那里演木头人?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她语气其实透着股自己人的熟稔和随意。
一般不认识或是不熟悉的人,冯玥肯定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她跟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面对不熟悉或是被她划分到“自己人”之外的人,往往是有礼且疏离的。
但是,袁朗他不知道啊!
由于性格原因,袁朗在小学到高中这段普通人最青春纯真的时光里,不仅没交到什么走得近的朋友,还遇到了很多不怀好意的取笑他、孤立他的人。
后来长大了,进入商界,他已经能够极好的伪装自己,让自己融入社会。
但这时候的那些人靠近他,只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利益,真心实意的没几个,偶尔遇到的一两个也在知道他的身份后望而却步,逐渐疏远。
没有什么亲密朋友的他,在应酬中可以聪明的靠着模仿和伪装如鱼得水。但在不参杂利益和利用的交往中,反而没什么有用的交往技能和辨别能力。
更别提处于盛怒状态中,满脑子都是各种糟糕想法的他了。
所以他读不懂也意识不到,冯玥这句随口的抱怨背后深藏的熟稔和认可。
认可他和冯玥属于“自己人”的范畴。
这些他都不懂。
他只觉得冯玥是在厌恶的驱赶。
所以冯玥话一落,袁朗的脸色更冷了。
时隔多年,觉得自己早已铸就一副钢筋铁骨的袁朗,再一次感受到被狠狠羞辱和刺痛自尊的痛苦滋味。
袁朗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修得干净圆润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的肉里。
然而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万一。
一个视自尊如生命、极其看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诚的男人,这一刻,感觉到自己的自尊正被狠狠践踏、羞辱。
他痛得牙关咬紧,脸色发白。
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耗费时间和精力,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努力做出的蛋糕,开心拿去同母亲与小学新交到的朋友分享。
那个代表着他对母亲拳拳之心和对朋友满腔赤诚的小蛋糕,却被母亲和朋友一把扫落在地。
小蛋糕摔得稀烂,在地板上散作一团。不同颜色和材质的原料,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和完好,变成奇形怪状、令人作呕的一坨。
他呆呆站立,随后迎来了母亲不堪入耳的斥责辱骂和朋友的肆意嘲笑。
站在病房里黑暗中,已然成年,在战场一般充满尔虞我诈的商场中叱咤风云如鱼得水的袁朗,好像同年幼时那个满眼破碎、伤心欲绝的自己重合了。
一样的,灵魂被凿穿,刺骨寒风穿膛呼呼而过的,信念被击溃的痛苦感和茫然失措感,席卷全身。
不同的是,小时候,凿穿他的人是他曾经濡慕和认可的亲人、朋友。
而这次,变成了一个只见过两三次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女生。
袁朗一边清醒地痛苦着,一边颓丧的自嘲——
所以现在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女生也能伤他至此了是吗?
他已经脆弱到了这种地步……
霎时间,袁朗破碎的星眸中,盛满了浓郁的自厌。
……
冯玥等不到他回答,觉得有点奇怪。
抬头看他,迎面对着亮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冯玥感觉面前的人高大颀长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偻,好像在经历着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
……是错觉吗?
冯玥歪头,黑白分明的杏眼忽闪,迷蒙着巨大的困惑和不解。
她不禁坐起身子,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冯玥想说“你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对方却在她开口的时候,也开了口:
“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企图……不用担心我会赖上你……”他的声音格外低沉暗哑,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和破碎。
冯玥蹙紧了秀眉,很奇怪,她居然感到自己的心情眨眼间变得低落和……慌张。
“……是中邪了吗?”冯玥抚了抚胸口,低声喃喃道。
“你……”冯玥压下胸口突如其来的憋闷感,正要再次开口,男人却挺直脊背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外面的光打在他的眼底,冯玥看到了他眼角的猩红和眼睫上点点潮润。
男人铁青着脸,最后狠狠盯了冯玥一眼,果决的大步离开。
每一步,都踩得又重又狠。
像是与地板有蚀骨剜心之恨。
冯玥被慑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一脚一脚,像是本来应该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