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邑瞧着她们二人,无需听介绍已经明白她们来头不小。
苏酌把高手之姿拿捏得死死的,程青青就更是装模作样得很熟练,气场浑然天成。
听了两人的姓名,有些人的眼神掠过一丝不以为意。
徐邑的神色却凝重起来,试探问道:“可是那作出‘三千剑碑帖’的扶家?”
程青青理所当然:“正是。”
徐邑眼中浮现出些景仰:“两位公子作风实在低调,当真有剑修风范!剑碑帖的名号那是如雷贯耳啊。”
扶家的三千剑碑帖并不外传,不过有机会观看的剑修,即便是再高傲的大能,观阅过后无一不赞不绝口,受益匪浅。
那三千剑道的剑意不一定是独属于扶家的不传之秘,但刻碑的技艺是,据说其中剑道历经数千年仍未有流失。
剑碑帖扬名之时剑碑数量只有三千,如今传承绵延,更不知数量是多少了,有这般传承,扶家鼎盛之时连普通长老都是剑尊,名噪一时,经过些变故才低调下来。
剑修可以因为扶家低调忘了这家族的存在,但绝不会不知道剑碑帖的地位,意识到两人的背景,不以为意的表情都有了些转变。
他们没怀疑两人的身份,因为过往假冒扶家后人招摇撞骗的全都没有好下场,骗人的风险太大了。
更何况扶家弟子曾探索过此秘境,再来也很有可能,万一被本族人听见这话打算教训,那结局必定不能善了。
一通客套以后,看出两人并不像传说中的大族弟子那样目中无人,性格还算和善,徐邑正色道:“我等侥幸得了一机缘,若是两位能助我们找出其中玄机,这机缘想必不会让两位失望。”
“夺下这石盘对我们来说实属不易,若是两位公子有所收获,还请带我们喝一口汤。”
说起来也是憋屈,他们与人相争,在妖兽出没的残垣中夺下一件宝物,却想方设法也看不懂。
这毕竟是凌霜尊者的府邸,或许有些机缘中的奥妙要享有传承的大族子弟才清楚。
徐邑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了救星,至少两人势单力薄不至于仗势欺人。
两人应承过后,徐邑手中灵力微动,一个巨大的石盘忽然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石盘上的刻痕有大半已经模糊,但刻画在边角的古篆剑意犹存,显见不凡。
程青青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徐邑看着她们,眼中现出希望之色。
程青青的语调顿了顿,开始和苏酌传音:“我看不出什么啊?这东西从哪里捡来的?”
苏酌在石盘上比划了几道:“你不觉得眼熟?”
程青青的记性也不算差,想了想道:“刻痕轮廓和地图有些相似,但这毕竟损毁大半了。”
“这像是较为古老的府邸地图,供来客观赏,在秘境当中不会少,说不准还有很多块完整的,这一块就……”苏酌念头一动,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了几分,“我想起有个古法与石盘有关,‘投石问路’。”
程青青听说过此法,但也只在小时候的传说故事中听过,讶异道:“是卜算之道的投石问路技?那不是盗仙墓用的么,你连这个都会?”这修的到底是什么野路子。
苏酌想起六师兄教她乱扔石头的模样,死马当活马医:“只会一点,试试吧。”
脚下一颗石子被灵光带到她手中,她指尖微动,细碎的石屑便落了下来。
程青青满眼好奇。
见她们似乎有办法,在场的修士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么多年来诸多大能都没能获取真正的传承,痴心妄想传承被他们发现就太玄幻了。
苏酌需要雕刻的纹路有些复杂,修正着石子上刻痕的细节,她注意到那些修士并没有停止搜寻周围。
似乎在找着什么。
不久后,窃窃私语传来:“不知那宁北会不会来,要是她恰好到此地就好了。”
“把她送给灵极门,有一万极品灵石呢!”
“道友你再翻翻悬赏,还能找到更贵的,我去,真值钱啊。”
“可惜我等应付不了她,武榜第一即便年纪再小也不是好应付的。”
“就算应付不了,她的消息也值钱啊!”
“是啊,程家也对程青青下悬赏了。”
“两人明知山有虎怎么偏要来这凑热闹呢?现在好了情况更混乱了。”
苏酌:“……”
程青青暗暗传音:“你家长辈没发悬赏吧?”
苏酌:“应该没有……你家长辈不知道你下落?”
程青青:“当然知道!他们就是不乐意我待在外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说话间,苏酌刻好了石子,往石盘上抛去。
石子在石盘上弹动了几下,苏酌记下轨迹。
一连抛了几次,苏酌终于列下轨迹代表的卦象,翻出一本书,开始照着算。
程青青仔细看了一会儿,简直头昏眼花:“你不会还是个夜观星象预测未来的神棍吧?算这个要用多少神识?”
“啊?”苏酌不知道程青青怎么看出她有神棍气质的,她明明痛苦得像在做题一样,一点仙风道骨都没有。
“我算这个也很头疼……算了就这样吧。”
苏酌费解地拧起眉头,在石盘边几个位置踢了几下。
沉重的石盘在她的力道下挪动,众人注意到都很是不解。
下一刻,石盘表面焕出灵光。
“这是怎么了?”徐邑震惊出声。
苏酌来不及解释,看向程青青传音道:“施展那位尊者留下的剑法,剑意攻这个点。”
许多传承都喜欢靠攻击认人,无论是筛选传人还是自家人。
程青青果断出剑,剑意落入苏酌用石子弹向的位置。
石盘忽然陷入地面半寸,威压浮现,盘面上现出立体的地势。
众人一片哗然。
“能用了!这石盘竟是地图!”
“晁家手中都未必有这样详尽的地图吧!”
“传说扶家也有尊者血脉果真不假……”
“如此神奇,在我们手中只是一块废石头而已!”
“剑修居然还要学这个!这位扶公子还是炼器师么!”
“……”
“出门在外,原来要学这么多,是我想少了。”程青青喃喃道,“它这就活了?”
“活不了,算回光返照吧。”苏酌凝眉说道,“只能用半刻钟,供我们传去一个位置。”
徐邑有了信心,并没意识到苏酌是靠着神棍手法胡乱操作弄醒了石盘:“那位置就由两位公子决定吧。”
苏酌点点头,指了个位置,向着程青青传音道:“此前的卦象显示这个位置剑意最强,有点像……十死无生的险象。”
“不过未必是真的危险,也有可能是传承留下的威压所至,尊者留下传承,总不可能是为了弄死自己的后人。”
程青青听着她煞有其事的神棍发言恍惚了:“……就这么简单被我们找到了?”
“简单也有可能是有诈,不过富贵险中求,不怕就去看看吧。”苏酌思索道,“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应当还有很多方法可以找到此地,这石盘恰好是一种办法。”
“这石盘不像是风吹日晒几千年没维护过的模样,背后会是什么人?”
听出苏酌问句中的笃定,程青青思索再三:“首先可以排除是我家在控制,不然没可能不告诉我。”
苏酌沉默片刻:“就当这秘境中还有主人没死吧。”
像灭战宗一样。
程青青心很大:“也不是没可能,秘境留存至今地脉中灵力不绝,是传承还在的原因。”
“正常情况,这地脉早该被后人挖开采矿了。若是此处府邸有灵,不愿意破坏现状也情有可原,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没找到合心意的继承人。”
苏酌:“晁家需要取这地脉?”
程青青:“早就想了,不然也不会着急让人来探索秘境。”
“如果他们放出来的风声是真的,族中后辈有望得到传承,取地脉是顺理成章。”
“否则强取,便是竭泽而渔。”
“你说得不错,富贵险中求,去看看便知道了。”
毕竟是先祖留下的府邸,程青青也是无所顾忌非常莽。
苏酌点头,她确实好奇。
隐藏了算卦的部分,苏酌将情况告知徐邑一行人,有的人犹豫再三选择了放弃。
只剩下修为较高的四五人,决心要去闯一闯。
石盘中沉寂的阵法被激发,表面的刻痕顿时更加虚幻。
几人迈入阵法。
传送间景象变化,众人出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中。
破碎声响起,有人猝不及防踩碎了什么,灵力散开。
阵法莹莹泛光,边缘的灵石少了两块。
苏酌警惕地提着剑,神识粗略一扫,阵法没事。
周围并没有危险,意外的是山洞外有人声。
徐邑的表情有些异样:“外面似乎是……”
轰!
岩石沙土被击碎,隐隐绰绰的光线透入,外面的人被他们的气息惊动,加快速度闯了进来。
山洞口豁然大开。
为首一人直直看向徐邑:“你怎会在此处?”
徐邑瞳孔一缩,对方的剑诀袭来,动手便是杀招。
轰!
念及山洞的安危,两人仓促对了几招,男子很快发现这不是寻仇的好地方,往后退去,眯眼道,“你用上了石盘?交出石盘滚出去,留你一命!”
徐邑道:“你我实力相当,你当我会受你威胁不成?”
男子轻蔑一笑,看向苏酌与程青青:“威胁又如何?你就找了两个小白脸当靠山?你知道老子的靠山是谁么?”
“无论是谁,总要顾忌扶家的公子。”徐邑攥紧剑柄满眼戒备,冲着对面的男子说道,“无论谁不进去他们都得进去,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不必在此时起冲突,若能进入传承之地,各自探索便是。”
听了徐邑的话,男子猝不及防知道自己骂的是扶家人,表情震惊又恐惧。
他再度看向两人的方向,行礼道,“是在下冒犯了!敢问两位扶公子的名号?”
苏酌没有回答,盯着他行礼的手,向程青青传音:“你说是不是冤家路窄?这人的储物戒和想杀我们的人一模一样。”
她们之前翻那么多劫匪的储物戒不是白翻的,苏酌一看那戒面特殊的雕纹就明白了。
“那还真是,巧。”程青青嘴唇微动,“这么一说之前的剑法眼熟也不是巧合了。”
见她们没回答,男子愈发忐忑。
程青青随口道:“吾名扶御。”
男子松了一口气,直起身道:“既然是扶家的公子,应当知道扶家此番派遣来府邸探索的公子是谁了?”
程青青毫不心虚:“哦?哪位?”
男子眯眼打量着她,眼神复杂,得意中带着些畏惧:“应当快来……”了。
“哪位?”一道气息转瞬间即至,犹如择人而噬的暴烈剑气,声音分外阴沉,“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假冒我族弟子。”
少年阔步踏入山洞,显然是怒极,脸上浮现出些许狰狞的笑容,“你是扶御,老子是谁?”
他的质问声令山洞的岩壁隐隐震动,窸窣落下尘土,气势很是骇人。
轰!
男子带领的一众人似是早已暗中沟通好,扶御一到场,纷乱的剑诀旋即爆发开。
苏酌等人也没有放下防备,仓促间应招并不显得匆忙。
徐邑满面难以置信,惊恐地看了眼闯入山洞的扶御,又看向苏酌:“道友,这位是……”
苏酌笑笑,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有点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徐邑本来有些怀疑,见她这么一笑心又定了下来。
她眼中分明是看热闹的眼神。
“老子是你爹。”程青青喃喃自语,她的意外显然不比别人少,声音略显无力,内容却在直白地拉仇恨。
扶御怒目望向她:“就是你!你他娘……”
程青青语速飞快:“闭嘴,十年前后山上我救过你狗命!”
“什么?”
扶御迷惑了片刻,手中的剑诀忽然停顿,直接散了。
他表情诡异地退后半步,语调莫名有些恐慌,“你……”
救命?
苏酌嗅到了大瓜的味道,饶有兴致地避开剑诀,闪躲到较为安全的位置看热闹。
打打杀杀的众人也一头雾水,纷纷收招,没听见扶御口中出现任何下文,但已经意料到这情势必定是又出了意外。
程青青没再说话,趁他没防备了才有机会传音。
短短几瞬,扶御不知听见了什么,凌厉的眉目阴晴不定地变动几番,握剑的手又定下来,剑诀的去势却一转。
向着徐邑对面男子的方向。
轰!
扶御怒道:“谁准你算计我兄弟的,啊?”
他口中“兄弟”二字格外咬牙切齿。
男子砸在山壁上:“……”
苏酌:“啧啧。”
徐邑:“……?”
跟随男子的人都要崩溃了。
不是,这人有病吧?
做人还能做到这样,认不出自家兄弟还虚晃一枪砍别人的地步?
又有人走了进来,见扶御逮着刚刚给他们通消息的人狂砍,一位少年大惊道:“扶御你又犯什么病!”
这也是在场许多人的心里话。
扶御转过眼,传音时表情堪称咬牙切齿。
少年目光缓缓游移,喃喃改口:“我懂了……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