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吴老所言,这次上台看画的人确实不多,稀稀落落的只有十几个人,跟看第一件鉴古图时完全就是天上地下。
也许这就是赝品两个字带来的负面效应吧!
“这四幅画看起来真不错,不过可惜是专诸巷的画,买了之后也不好出手!”
“老张,你这就属于见识浅了明代专诸巷的精品画,乾隆嘉庆都喜欢的很,还收入内府当珍品收藏呢!”
老张摇摇头,“王兄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我都是古董贩子,咱们买了画又不自己收藏,还不是得转手找人卖出去?试想一下,咱们那些土豪大客户买回去挂在墙上,别人一问您这买的什么古画?
“你说让这些大客户怎么回答?说我买了一幅赝品画,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老张说的我同意,这类画艺术价值有,年代也够,但因为是赝品画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买,少了钱买不到,卖,价钱高了又卖不出去,真鸡肋也!”
“还有一点,这四幅画算一件拍品,买就要全买,虽然老董还没有出价,但是底价肯定不会低于300万的,不值得,绝对不值得!”
“哎呀,醍醐灌顶啊,冯兄,张兄几位老哥你们要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层,那咱们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咱回座位吧!”
好么,一时间又下去四五人,现在鉴赏台上不多不少只剩下包括沈愈在内的六个人。
人少,是沈愈更愿意见到的,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对手,不过让沈愈有些奇怪的是有一个相貌普通,肤色惨白的平头小伙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展柜中的这几幅画,并且看那专注的样子,很可能是位字画鉴定的行家。
此人与沈愈年纪相仿,估计就是大也大不了几岁,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平头小伙突然抬起了头,四目对视之下二人彼此友好的点了点头。
展柜中的这四幅画都是明代字画作伪大师级的人物黄彪之作品,仿的是南宋四家。
等于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一人各一副。
四幅画皆是色泽沉黯,画纸泛黄,陈旧感十足。
每幅画上都有“乾隆御览之宝”的印玺。
剩下的鉴赏收藏章每一幅有多有少,各不相同。
第一幅,叫做《寒林草堂图》,署名李唐,李晞古亲笔。
李唐在北宋已经名满天下,在有传世真迹的画家排名中足以排进前十,更算是剩下南宋四家三人的老师,所以沈愈决定从这里开始看。
这副《寒林草堂图》中的山水部分画的着实不错,寒林萧瑟,山势雄伟,说起来还真有几分李唐苍劲古朴,气势十足的画风。
远山近石,用的也是李唐开创的大斧劈皴,画面棱角分明立体感十足。
但是草堂中饮酒的几个人物画的就属一般了,个个面容呆滞好似泥塑木偶一般,一看就知道作者不怎么会画人物。
总体来说这副草堂图可说没有什么太高的收藏价值。
说白了就是买了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看到这里,沈愈暗暗摇了摇头,这幅画肯定不会是黄彪亲笔,因为黄彪真迹沈愈曾经看过,那绝对是堪比明四家的人物。
在当时有人认为他的画技与明四家已是不分伯仲,甚至在某些地方,比如临摹古人则是更胜一筹。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仿古人的画出售,在当时并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唐寅,徐渭,陈洪绶等大师都在无米下锅时卖过画。
像这种名气震天下的大画家都如此,那些小有名气的画家做点赝品也属情理之中。
黄彪就是如此。
黄彪号震泉,也有人称其为王彪,画功超绝,临摹古人名画真假难辨。
他最牛的事迹是画过一幅《清明上河图》,这副画把明朝有名的权臣严嵩之子严世蕃都给骗了。
严世蕃号称明代第一鬼才,此人特别喜欢古董,尤其是古人书画,同时也精通鉴赏,绝对不好忽悠。
其中严世蕃最喜欢的字画就是《清明上河图》。
纵然家中名画无数,但这幅张择端的真迹没到手,严世蕃心里一直不得劲。
对于当时清明上河图真迹在谁手中众说纷纭。
有说在皇宫的,有说在某位王爷手中,也有说在前宰相王鳌后人手中,还有说在李东阳后人手中,更有说在项元汴家中珍藏。
在陆完,顾鼎臣家中收藏的说法也有。
严世蕃爷俩虽然权倾朝野,但也不可能到人家家里去搜。
后来严世蕃听说王世贞的父亲,也是嘉靖朝重臣之一王忬家中有一幅《清明上河图》,时人都认为是真迹。
但实际上这幅上河图也是赝品,是出自黄彪之手的临摹本。
只是严世蕃不信这个,强行登门索要。
王忬不敢不给,就把画送给了严世蕃。
但当时有一位很出名的装裱匠人叫作汤臣,偷偷跟严世蕃说此画乃是赝品,屋角雀一脚踏二瓦乃是辩此画之真假的关键所在。
严世蕃一看果然如此,从此记恨上了王忬,认为王忬明明家里有真迹却拿赝品忽悠他摆明了是看不起他严世蕃,最后果然找了个机会加害了王忬。
为什么这个装裱匠人要告诉严世蕃呢,因为黄彪这幅《清明上河图》就是他牵线搭桥给王忬画的,所以装裱匠想从中要额外的好处,但王家没给,这才怀恨在心。
后面又有王世贞不忘父仇化名兰陵笑笑生写了一本千古奇书,然后将每一张书页浸泡毒药后献给严世蕃,严世蕃手捻书页读完后毒发身亡。
当然这大部分都是属于传说,实际上有没有这回事正史上并没有写。
但在历史上黄彪却有其人,与当时的名流多为好友,并且黄彪乃是长寿之人,年近八旬依旧可以作画。
摇摇头,撇去杂念,沈愈继续看画。
第二幅画叫做《风雨夜归图》,画的是冬日晚景,天气阴沉,夕阳西下,旷野无人,鹅毛大雪中一队商旅逆风冒雪在山中缓缓的艰难前行。
落款是刘松年。
这张画的画功与第一张完全是相反的。
丈山尺树,寸马豆人。
此画人物塑造的很是不错,人物神态生动,栩栩如生,脸上表情丰富刻画的可说细致入微。
但风雪与山间景色就让人扼腕了,画的实属稀疏平常,丝毫没有字画大家挥毫泼墨的遒劲与大气。
季节的处理也不好,知道的是雪景,不知道的还真得分辨一下,明明天上下的是鹅毛大雪,但地上却没有什么白雪皑皑。
退一步讲,不说茫茫一片吧,最起码路上也得有点积雪才对。
在这一刻,沈愈心里不仅暗道:“董老的话里水份实在是大的很啊,这哪里是他说的什么都是黄彪真迹,已经看过两幅,不过是些普通的明代仿画罢了,就是在专诸巷流传下来的古画中也是三流作品。”
让沈愈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平头男竟然也轻轻叹了口气。
好似在表达对画太过普通的不满情绪,口中也在低声喃喃,“两幅画的人物山水对调一下就好了,这样一来各取所需,只是也只能想想,可惜了,其实是本有值得拍案叫好之处的两幅画!”
声音虽然细如蚊呐,沈愈却是听的一清二楚,“咦,此人着实有些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