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听得耳后风响,想也不想,转身向着风声袭来的方向,举起杀虫剂就是一阵狂喷。
一声压抑着的闷叫声传来,迎春咬紧牙关,双眸圆睁,腾身一跃,手中的针管直直刺向眼前一个高大的黑影,5毫升吐真剂瞬间被全数注入到对方身体中。
下一秒,那个刚刚伸手抓住迎春,挥舞着匕首想要割破迎春喉咙的壮汉,扑通一声栽倒在迎春脚下。
不远处,正下死力气飞纵而来的方溯,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膛。他怒吼一声,飞身掠至迎春身边,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怎么是你?”
“你不要命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迎春看着方溯目眦尽裂的样子,再看看刚才那个壮汉倒下时扔在地上的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自知理亏的缩了缩脖子。
方溯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指着迎春鼻子吼道:“你知不知道,刚刚若是你手慢一息,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
迎春眨了眨眼,没敢应声。她默默绕过方溯,冲着躺在地上的壮汉连踢两脚,边踢边骂,“说,你们把黛玉藏到哪儿去了?”
那壮汉眼睛是睁着的,但是直勾勾的,没有焦点。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支吾了什么,迎春却听不清楚。
方溯狠狠地瞪了迎春一眼。刚才,他在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林如海。本打算先把林如海送回盐运衙门去,但林如海一听说迎春也出来找人,便声色俱厉地让他先去找迎春和黛玉。
方溯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已经再三提醒过迎春注意安全,又派了冬青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迎大姑娘竟这么拼?
不过,迎春刚才那两下子,可真是狠厉果决。她但凡下手犹豫些,自己怕是也来不及救她了。
一时间,方溯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知道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他伸手拨开迎春,蹲下身冲着那壮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刚刚那几个小姑娘呢?”
见方溯开始熟稔又专业的审问,迎春心里松了松,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方溯的背影和地上那个形容狰狞的壮汉,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一时间,恐惧如潮水袭来。迎春抱紧双臂,向着背风处走了几步。一身剧烈运动后的热汗,再加上刚刚生死一瞬间吓出的冷汗,让风一激,她不由得颤抖起来。
忽然,肩头一暖,迎春回头看时,却原来是方溯。
他脱掉了自己的外裳披在迎春身上,依旧板着英俊的脸,沉声道:“这人叫陈五,是个拐子。玉二姑娘和薄荷丁香她们,被他的同伙从后门带走了。”
后门?迎春顾不得发抖,连忙奔到刚刚她正欲打开的角门边。门已被方溯的手下打开了,迎春出门一看,一颗心凉了半截。
只见门外竟是一条丈把宽的小河,河面上空空如也,但岸边却有停过船的痕迹。显然,黛玉她们被拐子绑上船,带走了。
“这条河流向哪里?咱们有船吗?快追啊!”迎春惊道。
方溯没好气地说:“已经让人随着河追下去了。不过,船行较快,我们的人不熟悉地形,不知追上追不上。”
迎春急得跺脚,连忙又转身奔向还躺在地上那个壮汉,神情不善地道:“你们抓来的女子都送去哪里?”
那壮汉闻言,脸上竟浮现出淫邪的笑意,喃喃道:“花船、赌坊、妓馆、还有大老爷的后宅……连皮带肉水灵灵白花花的……都是上好的瘦马……”
方溯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伸手便把迎春拉到身后,甚至想要捂住她的耳朵。这些该死的拐子,狗嘴里喷得简直就是粪便!
迎春也觉得一阵恶心,但对黛玉的担心压过生理上的不舒,她怒道:“哪条船?哪家赌坊妓馆?”
壮汉嘿嘿傻笑,“不好说,谁出的钱多归谁。”
迎春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想起前世那些关于扬州瘦马的传说,原来这里还有条产业链!
她强压心中的惊慌和怒火,又问:“小孩子呢?那个小男孩也是你们拐的吗?”
壮汉不屑摇头,“那些小崽子没搞头,不值钱,还容易死。丐帮那些人才稀罕。我们老大只搞女人。”
迎春心中暗恨,敢情拐子里面也分三六九等,拐女孩子的最高级,拐小童的不入流,拐子内部还有鄙视链?可见这些人已经多么猖狂了。那么扬州官府呢?!
见迎春的气得脸色发青,方溯干咳两声道:“行了,别问了,再问也问不出好话,交给我们吧。”
迎春转向方溯,怒目而视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不作为!这样的事情你们都不管吗?”
方溯愕然,觉得自己真是躺枪了。且不说这里是扬州,而他是个京官。就算是在京城,官与官也不同,大家各有职司的好吧。
可是,感受着迎春杀气腾腾的气场,方溯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迎丫头,你骂得对。为父经营扬州多年,听闻过此等龌龊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官不为民作主,而今害了自己的孩子,苍天啊,是老夫该死啊!”
一个苍老而悲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迎春猛然回头看时,却见林如海从头到脚裹着一袭厚重的黑色斗篷,被林升和几个殿前司的暗卫簇拥着走了过来。
“义父!你怎么来了?你应该先回府……”迎春本还想劝林如海回家,但当她看见林如海那惊怒交加、满含悲哀痛悔自责绝望的眸子时,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黛玉被拐子给拐走了,这是义父唯一的女儿,光是想想心都要急碎了。
方溯快步迎了上去,沉声道:“林大人,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我们行动迅速,迎大姑娘好手段抓到了活口,那些拐子估计还来不及出手,我们一定能把玉二姑娘救回来。”
林如海压抑着声音咳了几声,本就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他咬牙道:“审,好好审!一会儿我就去知府衙门,哪怕这巡盐御史不干了,也要压着他彻查拐卖妇孺一事!”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渐渐恢复了上位者的平静,又问:“王嬷嬷的小孙儿那边怎么回事?有消息了吗?”
方溯连忙把刚刚那个壮汉只言片语供出的案情向林如海复述了一遍。林如海的脸色越发沉重。
他向林升道:“去,尽起盐丁,把本地最热闹的几家赌坊、妓馆都给我封了。至于花船,全部拘到岸边,不许一个人上下船。”
方溯有点发愣,“林大人,这事情是不是闹得有点大?”
林如海咬牙道:“大?我还嫌不够大!要闹就干脆闹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