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李清文不想来的原因，就是曾经在医院待得太久，医院对她而言，是个让人一脚踏入就心情沉重的地方。
余爷爷因为心脏问题，已经在住院部住了一个多星期，刚做完手术可以接受探视。
罗子衿到的比周永安和李清文早一些，陪余爷爷说了些婆婆的事情。
他跟老太太是一辈子的朋友，曾经年少就在一个村里长大，后来长大做生意又互相扶持，感情一直很深厚。
看到稍后赶来的周永安，余爷爷往门口又探了探。
一直没看到第二道身影，失望地收回视线。
想到自己的孙子，他呼吸不顺地问道：“永安，子敬在外边没有闯祸吧？”
“当然，他就算闯祸，不也还有我吗，我给他摆平。”
“你本事通天我知道，不比你哥差到哪里。”余爷爷还是拉着张脸，“那既然不在局子里蹲着，这小子怎么还不来看我？”
闻言，周永安朝门口看了眼：“余爷爷要是想见他，我叫他进来。”
七八十的老头被骗着张望向门口，死撑着面子，加大声音说道：“谁要见那兔崽子，让他滚一边去，不回家接受我的安排，让他这辈子也别来见我！”
话是说给门外的“余子敬”听的。
门口，落了周永安几步的李清文，提着一大盆水果篮走进来。
余爷爷看是她，温怒的脸色顿时变得温柔：“子衿，还是你这媳妇看着舒坦，是叫清文吧，我没记错的话。”
李清文搁下水果篮，展露笑颜道：“是的，爷爷。”
余爷爷瞪着门口：“真乖，比那兔崽子乖多了！”
李清文顺着余爷爷的视线看向门口，并没看到其他人影。
罗子衿刚才来的时候没看到余家其他人，说是出去买饭了，也不知道这老爷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朝李清文吩咐一句：“清文你帮余爷爷削个苹果，我跟永安去问问医生。”
李清文点点头。
周永安跟罗子衿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出门，外头一阵惨叫声传来：“妈，轻点……我都多大了还拽耳……”
罗子衿一肚子火气教训道：“水果篮你都不自己提，真是好样的，是男人嘛，你说说你干的好事儿，撩完骚还往网上发，专门气媳妇是不是……”
周永安冤枉道：“不是我……发的，是……”
两个人逐渐走远。
病房里一老一少，安安静静的。
李清文削完苹果一抬眸，见余爷爷盯着自己眯眼笑：“看什么呢，余爷爷。”
余爷爷半躺在床上，点着脑袋：“像，真像。”
李清文挑眉：“像什么？”
“周家老太太，不喜欢你也不是没道理，你跟你外婆长得太像了。”
外婆？
余爷爷的话让李清文感到诧异，她老家在饶城，可不在黎城。
“我都没见过我的外婆，余爷爷你见过？”
“当然见过，你外婆可是老周的初恋。”
因为门第观念，老周最终娶了现在周家的老太太，老太太因为一生得不到老周的爱，性子脾气也变得越发古怪。
李清文一脸懵：“可是余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和外婆的事儿？”
他们并非世家，之间并没交情，她本人都是在大学时代才认识的周家人。
“你嫁给永安之前，永安奶奶让人查过你的背景，这也是她极力阻止你嫁进周家的原因。”
查过她。
原来是这样。
也不是不能理解，豪门有豪门的做事儿规矩，现在找工作都要背调，她最很清楚用人单位在担心什么。
但李清文还是有点意外，外婆居然跟周家祖上还有过牵扯。
本来一直以为，奶奶不喜欢她的原因是阶级层面问题，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那她以后就更不方便在奶奶跟前露面了。
……
周永安从外头回到病房时，看李清文正在卖力地给老人家捶腿。
他走过去将她推开，自己撩起袖子：“余爷爷，这事儿您使唤我，使唤我老婆我可不乐意。”
余爷爷咬着还剩大半的苹果，踹了踹脚：“还是你小子有福气，清文太会伺候人，我都没说脚麻了，她就知道帮我捏脚。”
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周永安扭头，看一眼那个乱献殷勤的女人，她会伺候人，他可没福气。
冷不丁就阴阳怪气地说：“她就是单纯地，对余爷爷你好。”
听到他的话，李清文也不恼，也不反驳，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一进来，李清文就不说话。
这微妙的变化，余爷爷看在眼里，他睨着周永安：“清文对你不好吗？”
周永安：“你问她啊。”
余爷爷抖了抖腿：“不用你捏了。你就光惹清文生气，跟子敬一块儿滚蛋吧！”
老人家就跟小孩一样，情绪时好时坏，需要耐心地宠着。
不晓得怎么突然生气，周永安担心他刚做完手术，心脏受不了，缓和道：“我们好着呢，是吧老婆？”
作秀有时候真的会让人疲惫，李清文淡淡地应道：“嗯。”
“还骗我，你们肯定吵架了。你跪下，跪下跟清文道歉！”余爷爷发出指令。
周永安一脸不可思议：“？”
老头说什么呢，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怎么能跪女人？
余爷爷懒得理他，看向李清文：“清文，永安跟你跪下道歉，你就原谅他吧好不好？”
李清文屁股抬离座椅：“这……不合适吧。”
虽然现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在，但是周永安这样的矜贵之躯，怎么能下跪。
余爷爷看着周永安，催促道：“你还不跪？晚上不想上床睡觉了是不是？”
周永安想告诉他，跪了也上不了床。
眼看着老人家气得要做假动作去捂胸口，周永安没有再犹豫，身躯突然屈膝，一米八八的大汉子就这样在李清文跟前跪下。
他一跪，强大的气场随即将李清文震得后退两步。
李清文急得上前去拽周永安：“你干嘛？”
她看看门口，深怕有人进来看到这荒唐的一幕，到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要脸，她还要的。
余爷爷阻拦道：“孙媳妇，你这就心疼了？让他跪，问他知不知道错，哪里错了。”
周永安无奈地看着余爷爷，这老头，还把大半辈子的经验之谈都拿出来讲。
再看李清文，他还真没想到她那张一层不变的脸上会多出这么鲜活的表情，震惊、慌张、焦急。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周永安仰着脑袋，跪了一会儿感觉干巴巴的，这个姿态实在屈辱。
“我错了，老婆。”总得说点什么，周永安幽幽开口。
李清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周永安在道歉。
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