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后晋亡国4

耶律德光要来汴州了,石重贵打算率领太后、皇后、文武百官一起去郊迎。有关部门商讨郊迎礼节,决定使用亡国礼,即让石重贵赤裸上身,反绑双手,口中叼着玉璧,手里牵着羊,百官抬着棺材,在郊外恭候耶律德光大驾光临。

耶律德光却予以拒绝,下诏给后晋的文武百官,让他们各安其职,不要惊慌,一切照旧,朝廷制度沿用汉制。

有关部门又打算“备法驾”迎接耶律德光。法驾,是天子的车驾,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也被耶律德光拒绝。

耶律德光说自古以来,就没有两个天子压马路的(岂有两个天子道路相见)。实际上,郊迎也罢、受降也罢,身为两国最高统治者,二人的官方见面都将成为正式会晤,对外界释放强烈的政治信号,而这种信号是耶律德光不愿过早泄露的。

如果耶律德光认可石重贵的统治,就等于承认了后晋政权的继续存在,那么契丹军队控制中原将失去法理上的合理性,那么契丹前功尽弃,白忙活一场;

如果终结石重贵的统治,推翻后晋政权,那么耶律德光就要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另选他人(比如赵延寿、杜重威),另立傀儡政权,要么自己统治中原。

其实耶律德光心中早有答案,他想自己统治中原。然而如此一来,必然激起中原汉人的强烈反弹。后晋政权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耶律德光还没有率领大部队进驻汴州,没有取得中原的实质控制,所以耶律德光还不敢露出底牌。

他要先进入汴州,安抚百官,对中原的政治和军事进行一次全面而彻底的资源整合,取得对中原的实际控制权之后,再宣布契丹对中原汉地的所有权。

所以,耶律德光对石重贵选择避而不见。

耶律德光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当他抵达相州时,骑兵直奔河阳,帮他带一个老朋友回来。这人是契丹人民的老朋友——景延广。以防止他南逃淮南、西奔后蜀。

当耶律德光渡过黄河,来到汴州北面的封丘时,景延广被押解到御前。

耶律德光冷冷一笑,“不牛逼啦?你不是有十万口横磨剑吗,哪儿呢?破坏两国友谊,致使两国大动兵戈,全是因为你从中挑拨!你,认罪吗?”

一句话,给景延广定性为甲级战犯,为这场晋辽大战负全责。

景延广百般抵赖,对这些指控全盘否认,对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辱骂过契丹,更没有挑衅过伟大、光荣、正确的陛下,这肯定是有奸人陷害,骗你是小狗。

耶律德光看着他,“忽悠,接着忽悠。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来,见见你的老朋友吧。”

说完,就请出一个重要证人——回图使乔荣。

乔荣与景延广当面对质。乔荣列举出景延广“反辽”的十几条罪状,景延广一概不予承认,“没有,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耶律德光与乔荣都没有生气,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然后拿出一个物证,“请开始你的表演。”

景延广定睛一看,顿时就瘫软了。

这份物证,就是当年乔荣让他写的那份“口供”。当年景延广不可一世,对耶律德光大放厥词,大意就是社会你延广哥,不服来干!

在铁证面前,景延广不得不承认,“我错了……”对自己的反辽事实供认不讳。每当他承认一件事,耶律德光就给他一根竹板,等景延广怀里抱着八根竹板的时候,精神彻底崩溃,匍匐在地,脸贴着地面,这种姿势就是传说中的“五体投地”,向耶律德光承认自己罪大恶极,简直无法饶恕,请求处死。

耶律德光轻蔑一哼,命人用铁链子把他先锁起来,押回契丹,以后再做处理。

士兵押着景延广走到陈桥,借宿于民家,景延广趁守夜人不备,畏罪自杀。

开运三年(946)腊月三十,除夕这天,后晋的文武百官汇聚到汴州城东的封禅寺,准备第二天在郊外迎接耶律德光。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石重贵渡过了他这一生中最难忘,也是最痛苦的一个新春佳节。

这天早晨,文武百官齐聚汴州城北,转身面向城中石重贵所在的方向遥拜,祝他新年快乐。随后,换穿素色衣冠,整齐划一地跪在道路两旁,额头触地,恭迎耶律德光,听候发落。

耶律德光头戴貂皮帽,身穿貂皮长袍,内罩软甲,骑着高头大马,徐徐而来。对身边人说道:“其主负恩,其臣何罪?”下令众爱卿平身,各领原职,安抚大家不要惊慌,说了些劝慰的话。

忽然,人群中有一个人用契丹语高声喊话,众人循声望去。耶律德光笑着冲他招手示意,让他近前来,“你可是传说中的‘没字碑’?好,你在邢州时就已经向我表明了忠心,朕不会忘记的。”随后便授予他镇国军节度使。

此人正是安叔千,他的父亲是李克用手下的将领,他最初追随李存勖,李从珂时期跟随石敬瑭北御契丹,后晋时加同平章事、在邢州等镇做节度使。

史籍记载,安叔千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个标准的大帅哥,然而却没文化,不识字,且品行粗野不端,人送外号“没字碑”,亦称“安没字”。虽然不识字,却通契丹语,也算是个另类的人才了。

其在邢州做节度使时,与契丹暗通款曲,表达了自己愿意投降归顺之意。如今,在耶律德光面前,他又发挥语言专精,以契丹语向耶律德光请安问好,博得了耶律德光的欢心,委以重镇。安叔千当即高兴地手舞足蹈,跪地叩头,然后欢呼着,一蹦一跳地回到人群中,毫不知羞耻。

耶律德光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安叔千在邢州时就已经归顺,他给后晋的文武百官们传递一个信号:别太相信你们身边的人了,你们中的很多人早就秘密归附于我,少给我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