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个房间。”
奥黛丽在柜台上排出几枚铜币,那疲惫的神情,落魄的状态,无论是谁看到都觉得这是一个从遗迹之中失望而归的冒险者。
和布狄卡还有阿曼达这种在哈姆雷特有自己基础的人不同,他们有能够依靠的人,可以不需要思考什么回家倒头就睡。
但是奥黛丽却不行,她没有家,有的只是旅馆不大的房间。
她上一次作死挑衅领主被抓入疗养院,当时她真的以为自己完蛋了。
如今那领主真的将她放开,还给了她一份赏金,这一切都给到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不是那身上还有战斗还留存的痕迹,她恐怕只会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但那割裂的衣服后面却没有伤口,连道疤痕都没有留下,反而更加让她感到不对。
大脑本能般不想要触及那段记忆,这就更是让她感到混乱。
我到底有没有受伤?我这是去过哪里?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分不清呀!分不清呀!
地牢后遗症发作,并不是所有人能够承受那种令人绝望的窒息。
阿曼达和布狄卡两人虽然恐惧,但尚且能够借助兰斯来锚定他们对自我存在,对现实的的认知。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拯救世界的事情,又或者他们清楚自己只需要紧跟领主的步伐前进。
但是奥黛丽不属于此,她没有理想信念,甚至没有目的,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自己应该去干什么。
之前就说过奥黛丽是一个非常扭曲的人,这个家伙和老祖有着某种相似之处,那就是已经享受过,然后开始厌烦那种一成不变,奢华堕落的生活,甚至就如同一团不断腐烂的肉一样,活着就没有太多的寄托。
也就是盗墓杀人之后才尝到了那种强烈恐惧之下带来的快感觉醒自我,只有不断追寻刺激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她的快感来自于挣脱现实对她的束缚,所以当初在第一次来到哈姆雷特就想要挑战秩序,那种跃跃欲试的作死心理再度萌发,甚至压过了恐惧,或者说只有钢丝上跳舞才能让她感受到高潮!
在那些守墓人眼皮底下从那些布满机关陷阱的墓穴之中拿走陪葬品,在帝国和教会的通缉之下逃走,在当地领主……
但很显然之前那种所谓的刺激快感都是建立在她成功的基础上。
在哈姆雷特就因为一件血衣就栽跟头了,被抓进去疗养院,那种囚禁的感觉让她被恐惧吞噬。
那种失去自由的感觉太难熬了,被困在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之中,饥渴难耐和心理恐惧带来的压力之下,她感觉每一秒都像是有什么在撕咬她的灵魂,浑身难受就像是蚂蚁在爬。
她被放出来了,只不过为此却依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老宅之中,在地牢之下,她所经历的恐惧要比前半生加起来更加可怕。
地牢攫取了她的灵魂,哪怕走出来之后灵魂像是被留在了那个地方。
奥黛丽的意志正在经受考验……永生不再!
“不!我绝对不会再进去那个地方!永远……永远……”
旅馆房间之中奥黛丽就像是受惊的老鼠,蜷缩在床上,口中不断呢喃着混乱的话语。
(永生不再:在极暗地牢里完成任务归来的英雄已经见识过太多令人心智崩颓的邪惧之物并且拒绝再次前往。)
…………
哈姆雷特某处工地之上,傍晚下班的日结工正在排队领取工资,他们和那些合同工不同,基本上就是打杂工的,工钱也要比那些正式工要低一点。
普通工人有三个铜币一天,他们只有两个铜币,但是就这工作也很多人抢,这边政务厅刚贴出来公告就一堆人报名。
因为现在来到哈姆雷特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竞争也越来越大。
虽然钱不多,但也得看什么情况,这里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克扣,说好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当然如果有一些没有能完成工作的懒狗则会被拉黑,再也不能报名。
“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谢谢。”
那裹在破布之中的男人伸出手来,却响起了锁链之声,能够看到那布满伤痕的手腕之上带着镣铐。
那工头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一开始的确有点不安,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个男人工作认真,脾气也很好从不惹事,说句任劳任怨都不过分。
而且看起来虽然有些瘦弱,但很能干,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的工作量。
更重要的是上面吩咐照顾一下,同时盯着,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随着时间发展,那工地的制度也越发完善,早就过了一开始吃大锅饭的时候。
毕竟当时是没有工钱的,现在有工钱自然也就取消了那些,将这块市场释放出来,带动哈姆雷特内需,刺激循环。
不然给他们钱花不出去很快就会通胀拉高本地物价,钱得动起来才是钱,不然就是破铜烂铁。
而且哈姆雷特的资源也得流通起来才能刺激扩大生产,吃喝这种基础消费是大头。
而作为垄断粮食的领主,通过操控食物价格从那些居民手中收回发放给他们的钱,再将钱投入到建设发展之中,形成良性循环。
一个政权想要保持稳定发展,那么收入得大于支出,起码得等于,不然再多的坑都填不进去去。
所以现在兰斯已经开始收紧福利政策,虽然名义上没变,但是会加上各种的要求卡你,要么就抓典型,取消那些福利。
只有军队和研究院兰斯没有动,他们依旧享有那堪称豪华的福利,但选拔标准更加严格。
一个是自己的基本盘,一个是技术。
他们代表着稳定和发展,两者加起来可以说是哈姆雷特的未来。
当然那些高级人才,比如说技术工匠,老师,医生这些待遇同样很好,成为了普通人憧憬的对象。
发债在这个时代并不靠谱,看那些主角上来就搞什么发债,但事实上这里面难度非常大,涉及到的问题很多,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想要运营这么一个系统投入的人力物力更是巨大,还得设计一整套的制度,现在领主手头上还不缺钱,没必要强行推动这个。
但是这和男人没有什么关系,他拿上钱便在夕阳下离开了工地。
铜币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有了工钱之后他找到了落脚点,也有了稳定的食物。
不需要承受秋夜的冷风,不需要吃那些树皮草根难以下咽的东西,甚至还能存下一些钱,虽然不多。
他需要存钱去做一些事情,所以简单吃了一些食物之后便来到了一处地方。
他倒是没有去那些地方潇洒,而是来到医院这边,那是一栋砖石堆砌的三层建筑,门口的牌匾之上是一个显眼的红心图案。
兰斯没有用医者协会的蛇杖符号,就是为了和那些家伙切割,至于红色十字那玩意更是恶心,所以选择了红心来代表医院。
红心这个图案现在还没有被扭曲成所谓的爱情,事实上本来寓意是鲜血泵动的心脏,代表着心脏,鲜血,从而延伸出勇气这个概念。
在很多蛮族的武器上都有心形图案,还特意涂成红色,就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勇气。
而无论是心脏,还是鲜血和勇气都无比契合医院这个概念,跳动的心脏代表生命,流淌的鲜血代表着伤病,至于勇气则体现在那些医护身上。
毕竟没有勇气可不敢面对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危险的感染者,古怪的病人……
在医院能够看到人生百态这句话毫不夸张,没有勇气也不敢承担那生命在自己面前凋零的痛苦,那一幕幕的生离死别。
兰斯也就直接拿过来用,同时宣扬这种说法,给医院和医护身上套了一层神圣的光环,先把名声占住,其他的后面再说。
男人这段时间也打听了一下,自然听到了那些说法,明白那红心的含义,听说在郊外还有一个住院部,那边全是最难搞的传染病。
那麻风病的说法逐渐平息难以确认,但是领主救治那些妓女的故事却是传播开来,仁慈善良的领主为大家称颂。
一个两个还可能是假的,但是当一整批人都有这种反应,那么情况就基本上能够确认了。
而更加重要在于那些佣兵之中也有一些染病的,在哈姆雷特医院接受治疗,够钱的完成了自愈,而不够的也能通过药剂控制了病情,甚至好转。
而男人则清楚那些病症几乎是难以治愈,但在哈姆雷特得到救治,足以印证这里的医疗技术水平高超。
男人看着那门牌忍不住发出畅想,如果,或许,可能治疗好自己的情况呢?
只是他就站在外面没有走进去,因为他没钱,还有就是担心自己的情况泄露,引来教会的人。
人类只要一聚集,基数上来之后那么头昏脑热各种病症也就多了起来,更别提还有一些外伤。
但是从门口这边就能看到医院比他想象之中平静,因为在这些病人之中会选择来医院的只是少数,因为治疗需要的钱没几个人舍得。
一些小病宁愿自己扛着,要么就找点草药,这是一种观念,想要扭转需要时间。
更何况领主开医院可不是为了搞慈善的,除非你的病症具有研究价值否则那昂贵的治疗费用也很难承担。
在这些里面医护能够很明显区别于病人,他们都穿着白大褂,非常显眼,有些还会有带着口罩和手套,大概就是负责一些有传染性的病人……
而在门口和一些岗哨上有着虽然穿着类似警察的制服,但是并没有带警徽的人员,这些是医院的安保,听说是军队现役换衣服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领主对于医院安防很重视,他听那些人说是因为存放其中的药剂昂贵,不断有人试探想要搞一些药出来。
毕竟现在对这些需求很大,有些染病的冒险者可没钱,他们只能搞些小动作,这样想来倒也不奇怪医院会安排这么多守卫。
可惜这里可不是巴斯蒂亚那些被蛀虫吃光的仓库,用药都是要登记的,取出都得两条钥匙,每一件都能追查,就算他们想要从内部联合偷出来都不行。
在之前他还听说哈姆雷特军队之中有更好的伤药,可惜他们不会拿出来。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从那些休假的士兵手里搞来,但那些士兵根本不会理,如果事情闹大警察会出面。
说来也奇怪,换做其他地方军队的成员可能就直接动手了,但哈姆雷特的那些居然会选择叫警察过来而不是自己动手解决,实在是诡异。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身,因为在那医院门口停留太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不想要惹事,而且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这些。
转头来到那医院门口的公告栏上,能看到上面写着很多的文章。
《居民生活卫生报告》、《传染病的传播途径和预防》、《流行病特征》……
他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新的,同时也翻阅那些旧的,其中与众不同的医疗理念让他很意外。
没错他识字的,而且水平还不差,普通人也就听一下报告的结果,领主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他还能够思考其中的内容,辨别其中的逻辑。
不单是这里,基本上城里的那些公告栏在这几天他都逛了一遍,在普通冒险者过来需要靠听那些流传的故事的时候,他已经能够从官方发布的公告之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完全区别于帝国的贵族体系,也不在教会体系之中,透露出强硬的独裁气息。
但诡异就是这里的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来这么多天就连打架和小偷小摸都没见到,民众安居乐业,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的境界发犹在眼前。
之前男人都没有思考过一件事,那就是剥离了贵族和宗教的社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现在他好像找到了答案。
更重要在于这里他不需要担心教会的压力,在这里就看不见有教会的人。
现在就是想办法存钱,或许在这里他能找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