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皆由他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儿子,郑鸳儿忙扬起一个笑:“没有,别瞎想。”

郑元礼托着下巴:“可你们两个笑得好难看啊。”

郑央揉了揉脸:“爹连着几天赶路太累了,休息一晚,明儿就好了。”

郑元礼听了这话,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什么。

等吃完了饭,郑元礼就拉着爹往里屋走:“爹去睡觉,刷碗交给我吧。”

郑央一愣,随即回过神,心里仿佛被填满一般。

郑元礼年纪虽小,却懂事孝顺。

他本该有个美满的家庭。

郑央搂过元礼。他很想朝元礼道歉,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但他不想吓到元礼。

抱了好一会儿,郑央才撒开手。

“去吧,爹躺一会儿。”

收拾完碗筷,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郑鸳儿盯着儿子洗漱完,拉着他回屋睡觉。

郑元礼钻进被窝,又从被子里捉住爹的手,还没开始闹,爹就握了握他的小手。

郑元礼吓了一跳:“爹,你没睡着?”

郑央笑道:“睡了一小会儿。”

郑元礼凑近了些,小声道:“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郑央来了兴趣:“什么事?”

郑元礼抬头看看整理衣服的郑鸳儿,又趴在爹爹耳边,耳语道:“我想要个木头的小马,你会不会做?”

“隔壁铁蛋他爹给他编了竹子的小马,我说我爹比他爹厉害多了,所以……”

郑元礼在一片漆黑中试图努力看清爹爹的表情,担心爹爹为难的他主动退让道:“爹,你做不出来也没事,我就随便说说。”

郑央忍俊不禁:“你也太小看你爹了,你爹是做什么的?”

“木匠!”

郑央刮了下儿子的小鼻头:“那不就得了?一匹小马算什么?爹给你做出一个军队!”

“好喔!”郑元礼一个没忍住激动地喊了出来,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郑鸳儿背对着父子叠衣服,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郑元礼以为自己声音小,其实在安静的屋里被郑鸳儿听得清清楚楚。

等郑鸳儿收拾完衣服上炕,郑元礼已经睡着了。

夫妻俩没有说话,两人都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一晚,他们并肩躺着,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鸳儿轻声道:“还是睡吧,夜深了。不然明早元礼看到你眼下青黑,又该问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明日天亮,你就带着元礼去隔壁村三舅爷家吧。”

郑央的三舅爷是个讲道义的老人,把元礼放在那,两人也能放心一些。

想到这儿,郑鸳儿闭上眼,逼着自己入眠。

既然躲不掉,就放宽心吧。

明日郑央带着元礼离开,她就留在这里等着见李玄。

再睁眼,已经是几个时辰后。

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郑鸳儿便把儿子拉起来洗漱。

郑元礼睡眼惺忪:“娘,我为什么起这么早呀?”

郑鸳儿:“去见你三太爷,见了面记得有礼貌些,乖乖听话,啊。”

“还有昨晚娘亲交代你的那些事,你一定要记住,无论谁问你、你都要那样回答,听到没有。”

郑元礼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等郑元礼反应过来的时候,娘亲已经给他穿戴整齐、背上包裹了。

爹爹牵着他的手走出门,迎面的凉风吹得他精神一凛,他这才回过神,忙扭头看向藏在屋里的娘亲:“娘,你不去吗?”

郑鸳儿正掐着自己的胳膊强忍泪水,听到这话头都不敢抬,胡乱地摇头:“不去,娘留下有事。”

郑元礼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年纪尚小,只知道不好,却说不出来。

他只能拼命地往后望:“娘,那我这次去多久啊?”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娘,你去看我吗?”

郑央心中酸涩不已,却也只能闷着头拉扯儿子往外走。

郑鸳儿不敢看,扭头跑进里屋,扑在儿子的小被子上低声呜咽。

可很快,外面忽而传来轻快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郑鸳儿顿时止住了哭,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半透明的窗纸朦胧映出外面的火光,一束束火把有秩序地鱼贯而入,登时便把院子里照得亮如白昼。

脚步声整齐轻缓落在院子里,郑鸳儿瞬间意识到,外面站着的都是李玄的人。

这么早,他就来了?

他竟等不到天亮吗?

郑鸳儿心中一股火气上涌,又夹杂着害怕。

她不知道郑央带着儿子有没有跟李玄的人擦肩而过。

若是碰上了……

想到这儿,屋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进我家院子做什么!”

是郑元礼的声音!

郑鸳儿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起身往外走,然而刚刚跨过里屋的门槛,就见门外走进一高大男子。

他换了一身霜色长袍,布料轻薄,外披一件月牙白的披风,腰间系着宽大的玉带,整个人仿佛从雪中走出的一尊清冷不食烟火的玉相菩萨。

他逆着火光,郑鸳儿看不清他的脸,却仍有种被盯住的危机感。

“鸳儿,果真是你。”

他早有预料,可在看见郑鸳儿的一瞬间,他的语气还是带上一丝颤抖。

他朝郑鸳儿走一步,郑鸳儿便后退一步。

他步步紧逼,直到郑鸳儿的后背抵住了门框。

他半张脸在屋外微弱火光的照耀下,依稀见得那恍若含情却又幽如深渊的眸子。

修长的手捏住郑鸳儿的下巴,拇指上的玉扳指冰得她微微一颤。

“不认得爷了?”

外面再次传来郑元礼的呼喊声,郑鸳儿艰难别过头,看向门外,却又被李玄捏着下巴硬生生扳了回来。

李玄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你在怕什么?”

李玄的动作带动着他身周的清冷檀香包裹住郑鸳儿整个人。

檀香压不住他,他身上没有哪怕一丝半缕慈悲的味道。

皆是权势利欲。

郑鸳儿垂眸不与他对视:“主子,奴婢已经成亲了。”

李玄:“那又如何?”

“自打你十岁那年进了爷的院子,便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哪怕……”

李玄手上的力道加重,眸光微暗。

“哪怕你已经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