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站着没动,一旁的清明挡在他身前。
“说起来,这家里长得好的哥儿真是不少呀”,男人相当不客气的坐在老林氏身边,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这点心味儿可真不错,比那镇上糕点坊卖的香多了。”
“你得空也给寻摸寻摸,聘礼也不用多,有个二三十两的就行”,说着,老林氏指了指站在云安门前的福哥儿和康哥儿。
“还有你,快把那个远房亲戚找出来,蠢得出奇的东西,话都听不懂。”又瞪了林氏一眼,老林氏咒骂道。
康哥儿偷偷挪了挪脚,无意识的把身后的木门挡的严严实实的。
福哥儿不忿,“你是哪里来的?这家里何时轮到你说了算的?再不出去我到外面喊人了!”
老林氏一双浑浊的眼睛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福哥儿,“半点不知礼数的东西,这家里何时轮到你说话!这样的人留着做什么,赶紧卖了瞧着也干净。”
“爷爷要卖我家哪个远房亲戚呀,还有,我这家里何时连句话也不能说了?”
院外传来一句女声,女人直接推门进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化为乌有。
自家的一群人仿佛寻见了靠山,连脊背都挺直了些,老林氏中气不足,摇椅慢慢停下了,一旁的男人见状,大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合着这家里做主的是眼前的女娃娃,那这老头子在他这儿充什么款,男人直叹晦气。
“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家里的活不用做吗?赶紧干活去。”
林夏一句话,院子里围的满满的人群悉数散尽,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了林夏、老林氏和来说媒的男人。
男人笑的热情,“这就是老寿星最得意的孙女吧,果然名不虚传呀,小小年纪置了这么大的家业,这通身气度比那城里的小姐们都漂亮。”
林夏盯着老林氏一言不发。
热脸贴了冷屁股,男人有些尴尬,直想着这林夏即便有出息也还是以前那个混不吝,那老头子可恶,跟个鹌鹑一样一言不发。
“今儿过来,实在是有一桩喜事”,男人索性不搭理老林氏了,站起身走到林夏身边。
“说起来,也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大好事。”
“你爹爹的亲弟弟小林氏,也就是你的亲叔叔的长女和在你家借住的远房亲戚叫云安的,你说,多般配的一对。”
“你叔叔家境你是晓得的,出门便是绫罗绸缎,他那长女心仪云安,也不嫌弃那哥儿的痴傻父亲,还说尽管带着一起荣养呢,此番他家里出聘礼五十两白银。”
男人张开手比划了一下,“这可是县城里都少有的聘礼。”
“对呀,那云安正是好年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生怕错过这笔巨款,老林氏迫切极了,瞧着他那着急的模样,林夏莫名发堵的情绪倒是慢慢散去了,跟看戏似的听着两人左右游说。
男人说的口干舌燥,瞧瞧面前的女娃娃油盐不进,心想这事儿多半得办砸,可想想那丰厚的谢媒钱又实在不甘心。
只得咬咬牙,“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哥儿情况有些特殊,要不我当面跟他说说?”
“我记得那位姐姐,今年才大约十六岁吧。”林夏幽幽道。
“这先嫁过去,过两年圆了房多好,再说了男大三抱金砖咧。”
“这位叔叔姓……”
“啊,我姓刘。”
“刘叔啊,这做亲一事,是谁寻你来说的?”
“自然是你的那位亲叔叔。”
“刘叔啊,我直说了吧,村子里有目共睹,我家先前穷困时我爹便是掏心掏肺的照顾小刘氏一家,如今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好了些却听的那小林氏公然侮辱我母亲。”
林夏一脸沉痛,“他家甚至半分悔意皆无,我家与他家已经许久不曾来往,我一时不知为何他家竟是拖了刘叔来做媒。”
男人不说话了,红绿相间的衣袖翻动,一时间彻底埋怨上小林氏一家了。
这说亲最忌讳便是给仇家说了一对,里外不讨好,他也是亲自询问过小林氏,确定两家关系不错才接的活儿。
想想小林氏承诺的谢媒钱,男人咬牙,难怪谢礼那般丰厚,那小林氏向来无利不起早,此番又是给长女说亲,偏说了个父亲痴傻的哥儿,只怕在这云哥儿身上有所图谋。
男人叹了口气,心道这是干的什么事,起身告辞。
打发走媒人,林夏心口堵的闷气总算散了些。
“爷爷此番前来,何事啊?”
“爷爷想我大孙女了”,老林氏硬是做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祥模样,熟知他本性的林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在你姨家也住了不少时日了,想着回咱家里也住几天。”
“爷爷别开玩笑。”林夏淡笑。
“这……这怎么能是开玩笑呢?你说我成天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你娘没了,家里也不能不尽孝道呀。”
林夏只感觉无比荒谬,她娘间接因为老林氏死掉,这人对着家里的孤儿寡夫倒是半分愧疚也无。
“我大孙女如今出息了,我也来享享福。”
“这事是您跟姨母一家商量的?”
“你那姨母是个认死理的木头脑子,哪肯听啊,还是你姨夫聪明也体恤我,咱们商量好,你姨母那边还不好说?这些日子农忙家里整日的玉米馍馍就咸菜,你爷爷过得苦啊……”
老人开始抱怨在长女家吃的苦,说着还掉了两滴泪,“你舅舅若是知道,定要心疼死了。”
“林氏族规,长女承袭九分田地并养老,剩下的女儿们给粮食。”
林夏打断了他的哭诉,大河村一向沿袭族规,谁养老谁得九分地,先不说她厌恶老林氏,即便是她上赶着要给老林氏养老,怕是大姨夫心里也要不舒服。
男人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我自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养大,你们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
敲门声响起,是林夏的两个堂姐来了。
“又跑出来了,爷爷年纪大了,糊涂了许多,堂妹勿怪。”
两个堂姐也不多说,一左一右架起老林氏就要走。
“堂姐稍等”,林夏拿了个包袱递过去,“劳烦把这个给了姨夫,我得空便去拜访。”
老林氏看直了眼,挣扎都小了许多,林夏看在眼里。
这奉养的钱林夏一向是按着村里的规矩出双倍的,说白了,老林氏只是在姨母家中居住,一应吃穿住行都是林夏在出钱。
她的好姨夫贪心不足,指望着老林氏每次来都能从他家中得些好处,他们一家还得念着她家的好。
送几人出门,林夏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笑的玩味,“狗咬狗去吧。”
“对呀,家里还是得养条狗才是。”
“清明”
厨房里的男人快步出来,“东家”。
“这几日私下打听一下小林氏一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告诉我。”
“中午吃什么?”
“地窖里好些土豆生芽了,得赶紧吃了。”
“生芽的土豆有毒就别吃了,捡好的吃,正好这几日地里的杨梅、桃子也长成了,一会儿叫福哥儿他们俩去摘一些,回来做果汁喝。”
清明应下,转身干活去了。
快到午间,林丰收、秀玉二人回来了,还拎着一桶味道极大的羊奶。
院子里的小孩儿纷纷闪躲,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先放到井里冷藏着,午后我来收拾。”
午饭是土豆宴。
看得出清明很是用心了,做了土豆焖面,烙了土豆饼,炒了土豆丝,还有土豆炖鸡,凉拌了一个土豆小菜……
其他人都吃的很香,可林小秋一脸菜色,戳着碗里的土豆块不想动筷子。
以前家里穷,一天三顿土豆,他吃的多了,对土豆实在喜欢不起来。
林夏好笑,转头看向清明,“红薯、土豆是不是还有好些呢?”
“地窖里还有好些,怕是吃不完了。”
“无妨,午后教你做粉,晚上吃粉。”
“姐,粉是什么?”林小秋戳着碗里的饭问。
“好吃的,你乖乖吃完不要浪费,姐晚点儿做给你吃,还有好喝的杨梅汁。”
小家伙点点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怎么样?可见到那个王大麻子?”
林丰收一口家里腌的腊八蒜一口焖面,吃的喷香,闻言皱起了鼻子。
“她家里养了八头奶牛,眼下有三头正是产奶的时候。”秀玉咬了口碗里的土豆饼,外酥内软的口感很是吸引人。
只是,女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看林夏。
林夏挑眉,让她晚点说。
没几日,刘媒人说媒不成铩羽而归的事私下传了出去,村人们听说了聘礼都纷纷问询,偏偏刘媒人讳莫如深。
族长家,原本打算给云安说一门亲的女婿大林氏听说了这事,猜测那林夏和云安约摸也就是一对了,索性彻底不管了。
陈旭阳见天的哭闹,族长夫郎逼迫刘氏,刘氏每每敷衍过去,不让吃饭就不吃,对这个脑子糊涂行事任性的外甥也不似以往热络。
不得已,陈旭阳只得扭捏着亲自找林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