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刘济青家就在市集里面,依稀还能听到街上繁华的叫卖声,厚重的黑色木门上有些刻痕,门扉上刻了威严的兽相。

林夏把驴车拴在一旁拉着门环敲了敲。

院子里想起了狗叫声,浑厚粗壮,听着便是条好狗,紧接着,脚步声传了出来。

刘济青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黑门缓缓开了,瞧见林夏二人颇为意外,“快进来。”

林夏笑笑,提着做好的糕点和两坛子酒进了院儿。

刘济青家院子有些旧了,院角种的好些秧苗发了绿芽,石砌的地面凹凸不平有些积水,西边是个棚子堆着木柴等好些杂物,东边的屋子遮着厚实的帘子,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我爹身体不大好,入春了也不敢换薄的铺盖”,刘济青笑着带林夏到了正屋,瞧见女子身后的人愣了愣。

“小草,倒茶。”刘济青掀起帘子,向东屋喊了声。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提着茶壶走了进来,他生的柔弱,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瞧见坐在林夏身旁的云安善意的笑笑。

云安戴着帷帽抬头瞧见叫小草的男人时愣了下,接过茶碗捧着,看不清神色,刘济青忙着和林夏叙旧不曾瞧见,可这个叫小草的男子却是个心细如发的,唤云安出去一起说说话。

从来寸步不离的男子要出去,林夏意外的问了声,瞧着云安如常,身边的男子眉目清正,便点了点头。

“好啦,好好一个大女人,整日里心思拴在男人身上算怎么回事,你又不是贾家秀那个风流种子。”

刘济青笑着打趣了几声,她平日里是个话少的,熟识后倒是爱开人玩笑了,却是再仗义不过的。

林夏笑笑,没有辩驳,顺着话茬说起来想在镇上开个店赚些钱的打算。

若是旁人怕是痴人说梦,可刘济青向来不曾小看林夏,接了这个话茬问了起来。

“青姐不是外人,我直说了,我这儿有个烤肉的方子,想开个烤肉铺子,可这经营理事一窍不通不说,村子里到镇上来回一趟太过费时,所以想来问问姐姐可有兴趣呀?”

“哦?”刘济青挑挑眉,这她倒是不曾想过。

“肉,菜,调料,铺子这些我这儿都有,就差个会料理的人、掌柜还有借借姐姐的好名声。”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官员几年便要变动,这时候的人字都不认得几个又怎么会关心如今的县令是何人?

于是,这群整日里出现在老百姓面前的捕快们,便就是实实在在的官差了。

镇上开个铺子简单,可要经营下去,少不得打点各方关系,可这铺子若是官差家的,便简单许多了。

这道理林夏知道,刘济青自然也清楚。

正是清楚,所以林夏大大方方说出来,二人倒是没有隔阂,刘济青还跟着筹划了起来。

父亲常年卧病,靠她那几个当差的银子,买药都不够。

午间林夏自然留下来吃饭了,出门买了些鲜肉,拿出事先带来的料包腌制了起来。

林夏在院子里忙活着,刘济青想帮忙却是完全不知如何动手,她是半点不知家务如何做,想唤小草来又被林夏制止了。

东屋里,苍老的男子躺在炕上昏睡,云安垂眸坐在椅子上,他头上的帷帽已经摘去了,屋子里采光不太好,苍白的脸隐在暗处,一道浅浅的疤印在额头上。

他身前名唤小草的男子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的一双眼睛通红。

“玉哥自戕后,我在穆烟暝身边见了那叛徒,大着肚子,瞧他那模样已经是夫郎的发样了”,小草咬牙切齿。

“我们三人亲如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不是当初的誓言吗?哥被他害成那样,我自然要拉着他一起应誓!”

垂着眸,想起那人一脸惊恐涕泗横流的模样,小草恨极却又满脸悲哀,他那一副模样,大约宛若恶鬼吧。

云安坐在椅子上双目微合,上辈子流落花巷,拼死逃出去后无处可去,正好天下乱起,他心中恨意、杀意无处发泄,便随波逐流跟着参了军。

后来……

收养的男孩替他挡了刀,亲如兄弟的男子背叛了他,被亲哥哥下药,女人狰狞的面庞午夜梦回间依旧近在眼前……火光中惨痛的叫喊声,修罗地狱的模样……

像折翼的蝴蝶,男子眼睛颤了颤,缓缓睁开。

方才摘下帽子后,他身前的小草便盯着他额头上的疤痕,迷迷糊糊间,竟然想起了前世之事。

云本以为那一生总有个安然活下去的身边之人,想着也算有个好结局,不曾想竟还是那样的结局。

不过也好,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仇,上辈子都报回去了。

院子里烤肉的香味透过帘子渗了进来,一边干净温暖,一边阴暗腐朽。

充满人间的味道抚平了云安心中时刻狰狞的野兽

青葱般的手指微微颤了下,云安睁开了眼,扶了一把膝前的人,“她就是你上辈子的妻主?”

上辈子遇到小草时,小草便已是个鳏夫。

说起这个,小草站起身擦了擦眼睛,满脸感激。

“她上辈子这会儿已然落下病根身子不好,后来战乱中为了救我才去的,公公悲痛欲绝,没几日也去了,说起来,玉哥身边的女子对我有恩。”

刘济青上辈子从府城返回是没遇到林夏的,自然没有治病的药,也没有暖炉,水土不服回家路上又染了风寒,刘济青的身体根本不似以往强健。

“挺好的,好好过吧,对了,我现在叫云安,别叫错了。”

云安站起身,撑开帘子走了出去,身后的小草眼睛还是红的。

他依稀记得上辈子的玉安,阴冷黑暗,仿佛盘踞在阴沟里的蛇,时刻防备着阳光下的人笑嘻嘻捅来的刀子。

现在,他已经能平静的走出去了,看着院子里试图帮忙却被撵到一旁的刘济青,小草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笑。

真好啊……

午饭是卷饼配烤肉,小草去厨间甩了个鸡蛋汤,大家伙吃的满嘴流油,东屋的老人醒了一次,烤肉油腻,他不能多吃,笑呵呵跟林夏打了个招呼。

刘济青是个酒瘾颇大的,两壶酒多半进了她肚子里,最后把自己喝倒了,林夏帮忙把人扶进了堂屋。

“原本想拉着刘姐去瞧瞧铺子的,得,让她先睡吧。”

林夏摇摇头无奈的紧。

小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哪有待客把自己喝倒的,可他亲近云安,把云安当亲哥,又觉得无伤大雅。

“还好店面的事我们俩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不然这趟白来。”林夏摇摇头,车厢里的男子也饮了一杯,眼下大约也睡着了。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掌柜和厨子交给刘济青去寻,她人脉广,能寻到知根知底之人,平日里也会照顾店面。

至于获利二人四六分,刘济青甚至提出二八,可开了店,林夏是打算除了供货万事不理的,自然得把自己的“经理”留住。

“走吧,找个铺子去。”

已经是下午,回到村子里约摸也就晚上了,黑驴跑了几趟也认了路,不用担心摔倒山沟里,林夏索性也就不赶时间了。

林夏瞧中的铺子一家在闹市东边,一家在城门不远处。

两个铺子价钱差不多,正好都离刘济青家不远。

东边的铺子原先做布匹生意的,店面宽敞,后面还有个不小的院子,店主得了病要去别处治,索性买了铺子。

城门口的铺子原是个茶摊,来往客人都爱坐下小憩饮茶,这家要卖店面却是不知为何,店铺有些简陋,好处在旁边有一口水井,用水是极方便的。

林夏更倾向于城东的铺子,一来有个院子,日后方便旁的打算,二来那处繁华,人流量大,她这生意也好做。

城门口的铺子虽说不错,可人来人往成分太过繁杂,她还打算卖酒水,想想都令人头疼。

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挺合适,林夏跟中人签了契书,约好了十日后来取地契。

天已经暗下来了,乌云沉甸甸的坠在空中,翻滚着涌动着,快要掉下来一般,风也渐渐大了,才生了新叶的树干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

林夏赶着驴车往大河村走。

黑驴跑的极快,马车颠簸着,风刮得急,林夏睁不开眼,好在驴子认得路,她索性回到了车厢里。

关上车厢的木门,外面叫人窒息的风声弱了许多,云安蜷缩在软垫上,苍白的小脸睡得粉粉的,瞧着颇为安逸。

林夏笑着摇摇头,男人今天瞧着怪怪的,似乎有心事。

快到大河村时,豆大的雨珠坠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顶上,林夏赶紧翻出给驴子准备的蓑衣,赶着往家走。

刚迈进房门,电闪雷鸣如约而至,瓢泼大雨“哗哗哗”涌到地上,风声呜咽,宛若末日降临。

林氏和林秋还没睡。

房子太老了,这样大的雨根本无法阻挡,微弱的烛光中,林氏、林秋睡的炕沿上摆了个木盆,小炕已经湿透了,房顶上滴滴答答的落水,铺盖也湿了不少。

林夏眼瞅着,有些无奈,她没想到非雨季会有这样大的雨。

“今儿晚上都在我那屋挤挤吧。”